<b></b>嗡嗡嗡——
到古锦县城里,还没安顿下来,我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低沉而有力的狗叫,那是虎虎的叫声,我愣住了,多少次在梦里听到过,于是连家具没下完车都不顾了,拉着花花一溜烟地寻声而至。
再见虎虎,虎虎还认识我,那熟悉的眼神和味道又回来了。虎虎显然非常兴奋,尾巴不停地摇动着,用头不断地拱着我,前爪趴在我身上,后腿不停地跳着,仿佛是一个撒娇的孩子。
父亲虽然是森工系统的派出所长了,但因业务关系,和县公安局的人也很熟悉,也都认识我,我可以随时去看望虎虎。不论虎虎是如何通人性,按照要求,还是给它拴上一条结实的铁链,它的世界就是以2米左右铁链长度为半径的一个圆圈。比起在林场,它是不自由的,这就是它的命运,让我竟然有些唏嘘。但是,公安局的同志不允许我带出去玩,只能在这里和它玩。也不准我给虎虎带吃的,虎虎有专门供应的伙食,基本上顿顿都是牛肉、猪肉,煮得香喷喷的,比学校食堂的饭菜还好。但比起在121林场派出所时,虎虎的食量明显小多了。
按照狗和人类年龄的对比,虎虎应该已是耄耋之年了。我长大了,虎虎老了。它的毛色不再鲜亮,腹下有些脱毛的地方,脚掌上的指甲因没有地可磨,也有些长了,有的甚至长进了肉里。我有时也给它修剪一下指甲,梳一下皮毛,它很享受我的服务。
花花笑我虎虎跟你兄弟一样。
母亲说虎虎带你小,你现在对它好是应该的。只不过,我老了以后你能不能对我好?
我盯了母亲一眼,心想,母亲怎么能和虎虎相比呢?虎虎对我好多了,从来没有对我凶过,更不会打我,但我没敢说出口。
母亲似乎看懂了我为难的神情,知子莫如母,她知道我不会掩饰自己的真实心理,叹口气道我从五七社退休有工资,靠不到你,你只要回来看看我都不错了。
我吞口口水道我不会做家务,只会保护你。
母亲说家里又不缺门神,有个公安保护就对了。
那有什么说头?母亲想远了,我想得太近了。
母亲开始有忧患意识了。毕竟,我站起来比母亲高大半个脑袋了,当我意识到我可以俯视母亲的时候,母亲就再没有凶过我了。不过,母亲的话还是特别多,耳朵里面都生茧巴了。这是她现在能在我面前展示的唯一特长了。
书上把这个叫叛逆期,可对我不太实用,我一直都叛逆。哦,突然想起,母亲应该有一年多没打过我了,我的皮好像又有点痒了。
虎虎每天都在公安局院坝里晒太阳,每每有人经过,也只是勉强抬一下眼皮而已。它守着大门这些年,没有出一点事,有人说,公安局要评劳模,非虎虎莫属。虽然虎虎早应该休息了,但狗也没有退休一说,情感上也说不过去。虎虎白天基本上在睡觉,但是一到晚上,它的眼睛就炯炯有神,警惕地盯着周围,这就是虎虎,有土狗永远无法比拟的专业素养。
一天,我在上课的时候,突然听到虎虎的狂吠,这是前所未有的声音,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马上谎称肚子痛向老师请假,一路小跑出了学校,刚跑到公安局,结果看到门口有几十个小伙子,手里拿着刀和棍,满脸怒容,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虎虎咬住一个带头的人的衣服,任凭那人怎么摔打也不松口。这是它所受的训练之一,不放走嫌疑人,但不能伤人。
虎虎咬住的人是一个强壮的年轻人,他执意要闯进公安局里面去要人,被虎虎挡住了。
面对这群来势汹汹的人,虎虎似乎知道了他们的来意,拼命地狂叫,却被铁链拴住无法挣脱,被年轻人用一根粗大的青冈棒使劲地砸在头上。虎虎的最后一眼和我的眼神遇到了一起,它停止了挣扎,慢慢地低下了头,眼睛闭上了,两行眼泪流了下来,混合着嘴角流出的鲜血,慢慢地在身下聚成一团乌黑的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