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折上面并非晋国公谋反的证据,而是顾乾的一封亲笔信,信上吩咐人私铸钱币,私造大印以及兵器。
这封信的确是顾乾亲笔写的,落款处还有他穆王的印章,然而他是为了把这一切嫁祸给晋国公所以让人在辽东军镇那边行动。
可是……他分明千叮咛万嘱咐心腹一定要在看完之后烧毁这封信,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斥候手中!
手指攥紧了密折,忍住将其撕成碎片的冲动,顾乾双眼猩红,看向跪在地上的斥候,怒喝,“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台下众人纷纷一脸茫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梵越见状,高悬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尹相思也大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原来兄长嫂嫂他们等在这里,方才可真是快把我给吓死了。”
“有招就好。”梵越眉目轻舒,“老大真乃神人也,我是越来越钦佩他了。”
尹相思动动眉毛,不置可否,梵沉本来就不是一般人,否则当初她爹怎么可能答应收他为义子,还不辞辛苦赶去华亭山救他出火海?
那边的好戏还在继续。
顾乾双眼中的暴戾尽显无疑,好似要将那斥候给生吞活剥。
太皇太后震怒,狠狠一拍桌子,“逆子,你还不跪下!”
顾乾再一次攥紧了密折,面部狠狠抽搐了两下,站直身子,“皇祖母,这封信并非孙儿所写,一定是有人栽赃!”
“谁栽赃你?”顾禾问。
顾乾冷眸四下扫了一眼,胸腔气得急剧起伏,“本王要是知道谁栽赃,还能让这种事发生?”
“孽障!”太皇太后瞪圆了眼,“字迹可模仿,那印章还能有假?”
顾乾震了一震,张口就想反驳。
梵越趁机看向顾禾:“敢问太皇太后,穆王所谓的‘证据’,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顾禾示意赵大宝,“去把穆王手中的密折呈给众人看。”
赵大宝依言走下来。
顾乾突然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赵大宝,“别过来!”
赵大宝被他这个反应吓了一跳,顿了脚步,满脸为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顾禾眯着眸,“怎么,穆王难不成还想当众毁灭证据?”
“什么证据?”顾乾忽然仰天大笑,“本王手中拿着的,是指证晋国公割据自立的铁证,你们都看见什么了?”
太皇太后气得不轻,“来人,给哀家把这个孽障拿下,关押天牢!”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般地步,顾乾竟还想垂死挣扎,简直不知所谓。
当初泰和帝要立顾乾为太子的时候,太皇太后就不是很赞同,可无奈泰和帝态度坚决,她又是后宫女人,不敢随意干政,因此才会让顾乾在东宫之位上蹦跶了这么长时间。
果不其然,先帝驾崩另立新皇废黜太子,顾乾这厮的野心就迫不及待暴露出来了。
顾禾出声提醒,“恐怕天牢关不住穆王,还得锦衣卫的诏狱才行。”
顾乾脸色剧变,他愤恨咬着牙,一扫众人,“本王没做过,凭什么要认罪!”
“铁证如山,穆王还想狡辩?”顾禾冷笑,再次示意赵大宝上前取密折。
赵大宝才迈出两步,顾乾忽然一抬手,看样子是想毁了密折。
梵越眼疾手快,抄起一只筷子注入内力直直飞过去,在顾乾即将撕毁密折的瞬间直接穿透他的手掌。
“啊——”
一刹后,顾乾痛苦的声音响彻整个戏园子,鲜血飙射而出,手中密折“啪”一声落在地上。
这一幕,惊骇到了所有人。
梵越的速度太快,没有人看清楚到底是谁出的手,只知道穆王左手的掌心被筷子穿了一个孔,此时正汩汩流血,场面极为骇人,有不少女眷被吓得惊叫声不断。
赵大宝颤抖不已,转过来看向摄政王。
顾禾脸色淡淡,意思很明显,让他把密折拿起来呈给众人看。
赵大宝趁着穆王疼痛无暇顾及,走过去弯腰将密折捡起来,先呈给了百官之首的右相景宇桓。
景宇桓才看完,一张脸就彻底变了色,不敢置信地看向因疼痛而扭曲了脸的顾乾,他心中一沉再沉。
太皇太后将顾乾谋反的证据扔下来这一幕,像极了当初泰和帝把折子扔给夏慕看的那一幕。
只不过,当初被诬陷被抄家的人是左相夏慕,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当初的罪魁祸首顾乾头上来了。
念及此,景宇桓突然心慌起来,当年是他为了让景宛白顺利当上太子妃,才会伙同顾乾害了夏慕,一旦顾乾败了,破罐子破摔把当年的事捅出来,那他乌纱帽不保是小,就怕最后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那景氏就真的从此玩完了。
正当景宇桓惊骇地微张着嘴不知所措的时候,耳边传来赵大宝的声音,“右相大人,其他大臣还等着看密折呢!”
景宇桓猛地拉回神智,僵硬地笑了笑,将密折传给下一个大臣。
不消一刻钟的时间,密折就已经传遍了在座的所有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难以置信。
密折上那封信的笔迹的确是穆王顾乾本人的,落款处的印章更是没法造假。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了!
梵越冷冷勾起唇,废了顾乾一只手掌,这仅仅是开端而已。
得知他犯下谋反大罪,如今也没人敢站出来说半句话,更没人打算为他请太医。
太皇太后听着众人的议论声,怒意如同浪潮般汹涌上来,“来人!把穆王押下去!”
手执银枪的羽林卫很快鱼贯而入,将痛苦得满地打滚的顾乾团团围住,正打算押下去。
这时,外面忽然有期门卫来报,“太皇太后,摄政王,辽东军镇少帅苏曜在宫门外求见。”
“苏曜?”
太皇太后眯了眼。
苏曜乃是随着晋国公驻守辽东军镇的少帅,与晋国公一般没有朝廷诏令不得回京,这会子怎么突然会出现在宫门外求见了?
一时间,人人唏嘘不已。
驻守边境的大将私自回京,这可是死罪啊!
顾禾摆手,“让他进来!”
期门卫很快出去传话。
不多时,苏曜在宫婢的带领下来到了戏园子。
给上头那几位见了礼之后,他面色肃然地道:“还请皇上、太皇太后、摄政王恕罪,微臣实在是迫不得已才会私自回京。”
太皇太后毕竟不得干政,遇到这种事,也只能等着摄政王处理,因此她闭口不言,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摄政王问:“苏少帅因何故要私自回京?”
苏曜道:“微臣在辽东军镇缴获了穆王私铸的钱币与大印,另还有兵器二十车,此时全都在城门外候着,具体如何处理,全凭摄政王吩咐。”
话音才落,现场马上激起一阵阵倒抽气的声音。
连物证都来了,眼下铁证如山,就算穆王再有通天之能,也绝对回天乏力。
顾乾于痛苦中抽出一丝理智来,狠狠盯着苏曜,“你胡说!本王何时让人私造过钱币和大印?”
苏曜看向顾乾,微微一笑,“穆王殿下,这得感谢您千方百计在微臣身边安插了一个不怎么忠心的眼线,若不是她,微臣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小道消息,又如何能一举推翻殿下您私造兵器的老巢?”
顾乾蓦地瞪大眼睛。
赵念出卖了他?
这贱人!
他安插在辽东军镇的那些人,本就是用来陷害晋国公的,之所以按照阵法排列,是为了防备晋国公突然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到那时也好打着“晋国公谋反”的旗号一举将其推翻。
可是顾乾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筹谋已久的这么多势力,竟然被苏曜尽数给剿了?
不,不可能!
早在安排之前,他就估算过了苏曜和晋国公的实力,这么短的时间,苏曜不可能做得到。
除非,有人在背后帮他们。
到底是谁能有如此大的本事破了他请高手布的阵?
顾乾还来不及思索,就被羽林卫押着送去锦衣卫的诏狱了。
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他面色狠戾,无奈自己根本没武功,无法抵抗分毫,再加上除了羽林卫之外,还有一队锦衣卫在外围,他就算挣脱了羽林卫也没用。
那些锦衣卫,一个能顶十个羽林卫,他绝不是对手。
心中不甘,顾乾却也无法,只能任由羽林卫将自己押送至诏狱。
顾乾走后,戏园子里彻底寂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摄政王做决策。
私铸钱币、兵器和大印可是谋反重罪,穆王这条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顾禾捏着眉心,“诸位大人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
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哑然。
顾禾目光扫过右相景宇桓,“右相大人即将成为穆王的岳丈了,关于此事,你如何看?”
景宇桓心中万分慌乱,他是最不愿发言的一个,奈何如今被点了名,自己又身为百官之首,不说几句似乎没法向众臣交代。
站起身来,景宇桓道:“回摄政王,老臣以为,此事有待勘察真相。”
太皇太后突然冷笑,“人证物证俱全,右相当着百官的面说此事还有待勘察?那不如这件案子的真相就交给你去勘察罢,免得右相不服气。”
景宇桓脸色煞白,“太皇太后恕罪,老臣绝无此意,老臣只是觉得此事来得蹊跷。”
梵越勾唇,“方才晋国公被污蔑谋反的时候,右相怎么不站出来说此事来得蹊跷?晋国公府可是右相岳丈家呢!”
景宇桓一噎,老脸涨成猪肝色。
太皇太后看向皇太后。
皇太后早就被“顾乾谋反”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吓得掉了魂儿,此事面对太皇太后的冷眼,她一时六神无主,忙站起身解释,“母后明察,儿臣全然不知此事。”
皇太后说完,心中早已将顾乾给千刀万剐。
从前对顾乾百般好,那是因着他的太子身份能帮她稳固皇后地位,如今先帝早就驾崩了,顾乾也不是太子,她根本就不需要争宠,也不再需要这么一枚棋子。
现在的顾乾对皇太后来说,就只是累赘而已,他多存在一天,都能多一分可能发生变故连累她。
攥紧双手,皇太后悔不当初。
要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般模样,早知道他会如此蠢,她当初就不该把顾乾过继道自己名下来。
太皇太后瞅了一眼皇太后,声音冷沉,“看看你教的好儿子!”
皇太后马上扑通跪在地上,“都是儿臣的错,可是母后,穆王毕竟已经封王出宫建府,他平素也不常来后宫探望儿臣,儿臣即便想劝谏他什么,也是爱莫能助啊!”
这话说的,表面听来的确没什么毛病,但稍微往深处想,便不难听出皇太后在为自己管教不严的责任开脱。
太皇太后如此精明的人,自然听得出来。
她本想斥责皇太后几句,可转念一想,先帝驾崩已久,皇太后百年之后也是要与先帝合葬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争宠稳固地位的必要,所以,关于顾乾谋反这件事,皇太后兴许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否则,方才看到密折的时候,她的反应就不会如此震惊了。
拉回思绪,太皇太后冷着脸,“退下!”
皇太后心中一松,站起身来退回原位。
太皇太后的注意力重新放回景宇桓身上,“哀家方才提出的意见,右相可有二话?”
景宇桓骑虎难下,为了保住乌纱帽,他不能附和这些大臣把顾乾逼入绝境,可若是不顺承大臣们的想法,那他就得负责去查出穆王谋反的真相。
无论怎么选择,都是为难的。
“本王瞧着,右相似乎有话要说?”顾禾浅浅一笑,“你有何不同看法,但说无妨,本王允准你直言不讳。”
景宇桓眉头紧皱,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在众人目光移至他身上的时候,他突然扶着额头,面露痛苦,“摄政王恕罪,老臣突然身子不适。”
顾禾看向赵大宝,“赵公公,带右相去偏殿休息。”
赵大宝忙甩着拂尘上前来,“右相大人,请。”
终于得解脱,景宇桓马上跟上赵大宝去了偏殿。
顾禾开口,缓缓道:“穆王谋反一案,虽人证物证俱全,但还是要遵循我朝律法进行三司会审,那么,自明日开始,由刑部主审,大理寺复审,都察院监审,刑部进行最终定案,至于如何处置,待定了案再做决定。”
看向苏曜,顾禾又道:“苏曜无诏令回京,死罪一条,但因其缴获了穆王私铸的钱币、兵器和大印,大功一件,因此功过相抵,待穆王案了,便返回辽东军镇,继续为国镇守边疆。”
苏曜跪地谢恩。
案子尘埃落定,寿宴也接近尾声了。
太皇太后早就没了兴致,站起身拂袖离开。
皇太后忙跟了上去。
顾禾站起身,“今日的寿宴就到这里,诸位请!”
众人惊魂未定地起身离去。
小皇帝看向昊昊,“你要走了吗?”
昊昊点头,“陛下,臣告辞。”
小皇帝望着昊昊的背影,看向顾禾,“小叔叔,那个小哥哥何时才会来?”
顾禾扫了那边站着等昊昊的梵越几人一眼,笑着抚了抚小皇帝的脑袋,“微臣也不知道,兴许明日,又或许,他不会来了。”
小皇帝嘟着小嘴,“小叔叔,你能让他来吗?阳阳一个人上课好无趣的。”
“这个……”顾禾顿了一下,放轻声音,“再说罢。”
最终,小皇帝三步一回头地被摄政王拉着回了建章宫。
昊昊走到梵越几人跟前。
梵越问他,“小不点,与皇帝相处得如何?”
昊昊道:“还好吧!对了小叔叔,方才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顾乾手掌被筷子穿个窟窿那一幕,旁人没见着,昊昊却是敏锐地捕捉到是小叔叔动的手。
小叔叔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若非有特殊原因,他定不会这般对穆王。
梵越道:“因为穆王设局陷害你外高祖父,是坏人,小叔叔看不惯,所以就略施小计惩罚他了。”
昊昊恍然大悟,马上露出担忧的神情来,“那外高祖父现今如何了?”
梵越莞尔,“当然没事啦,谁让你有一对聪慧无双的父母呢,你爹爹和娘亲早在此前就已经布置好了一切,穆王此番前来告御状,等同于自己跳进了坑里,谋反可是杀头大罪,他逃不掉了。”
昊昊大大松了一口气,竖起大拇指,“爹爹和娘亲真厉害。”
“那是!”梵越骄傲地仰起下巴,“老大的本事,这天下能与之比肩的人有几个,就连你小叔叔我也是望尘莫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