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夜里忽然刮起了大风,黄豆般的雨点敲击在窗上,青玉坊阁楼里的几盏烛火跳跃的幅度特别大,将公孙薇的背影打在窗上,忽高忽低。
她用蘸着凉水的手绢给玉妩颜敷着额头,玉妩颜胸口的箭已经拔去,服下由章知尧煎熬的绿珠仙鹤草汤药以后,血也慢慢止住了,但因为伤口感染,发起了烧;幸运的是,她一贯是习武之人,底子很是不错,章知尧又开了一个药方专治这感染并发症,于是她的烧也慢慢降了下来。
祁慕寒本来是守在此间,手下侍卫却来报,在驿馆的乌罗公主醒了,嚷着要见他,祁慕寒不耐烦地找了一位心腹到驿馆送了点小东西,安抚一下便罢;哪知道这心腹带了一身的鞭伤回来,跪在地上说属下无能,实在搞不定这公主。
祁慕寒脸色阴沉,额头的青筋一根根地浮起,公孙薇见他这样,知他定是在隐忍,便劝道“陛下既然安排你主理追月宴,西凉使团更是追月宴上的贵客,他们如果有什么不满,你也不好办。不如先去一趟吧。”
祁慕寒静静地看她几秒,带上几分小孩子般的语气“你竟主动让我去找另外一个女子?”
公孙薇笑道“你不是让我相信你么?”
祁慕寒一时无语,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有时候真的不想当这个皇子。”
公孙薇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一面,笑道“皇子都不想当,还想当太子呢?”
公孙薇是没有想到这句话戳中了他心中哪个地方,祁慕寒竟然久久地沉默了,窗外的雨一点点大了起来,沙沙的雨声充斥着两人的鼓膜。
良久,祁慕寒才淡淡地笑了笑,走到公孙薇的面前,弯下腰道“如果我真的当上了太子,你便是太子妃了。”
公孙薇第一次与他聊及这种敏感的话题,心弦忽然一颤,像是有人揭开了一层幕布,将她逃避很久的一个潜意识揭了出来。
她扭过头去,她对这个太子妃这个身份,连半点期待都没有。
说到底,她一直眷念着的,还是那个拥有着一对山明水静眼睛的韩珏。
祁慕寒等了片刻,见她始终没有任何回应,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慢慢直起了腰,平平地道“我去一趟驿馆,在这儿等我。”
他用的是命令的语气,甚至容不得她有半分反驳,公孙薇有几分惊诧地看了他一眼,他已经走出了门外。
门外雨大得惊人,她没有了祁慕寒安排的车辆,哪里也走不了,只好在这里安心地照看玉妩颜。
玉妩颜忽然挣扎了一下,将公孙薇的思绪扯了出来,赶紧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幸好,这烧是越来越低了。
玉妩颜的手忽然攀上了她即将要缩回的手,闭着眼睛,喃喃了一句“殿下……”
这语气无比眷恋,又无比惆怅。公孙薇心中颇不是滋味,含糊回了个“嗯”。
“殿下。”玉妩颜眼睛紧闭着,叹道“殿下,不要走……”
公孙薇心中猛地一紧,她饶是再傻,也听得出玉妩颜这话语中那藏也藏不住的情愫。
玉妩颜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来,见着的是拿着手帕、正凝视着自己的公孙薇,嘴唇虚弱地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干燥的响动。
公孙薇回过神来,小心地将她半扶起,将水杯凑到她的唇边,慢慢地喂她喝下。
玉妩颜喝完了几口水,勉力撑起眼皮,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仍旧阖上眼睛,静静地睡去了。
这一次,她睡得很安静,再没有什么呓语。
公孙薇给她掖好被子,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她第一反应是祁慕寒回来了,却没想到进来的是苏炙夜。
外面雨很大,苏炙夜身上却很干燥,他走前来,先是看了公孙薇一眼,道“劳烦了。”
说着,伸手去探玉妩颜的脉搏,点了点头说“总算过了这危险期,她性命无虞了。”
公孙薇答道“只有些许烧,明日应该也会好了。你让寒雪进来照看着,我也该回府了。”
苏炙夜有些意外“外头那么大的雨,祁慕寒没说让你等着他?”
公孙薇微笑道“我又不是小孩,我回府难道还需要他批准么?”
她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忙碌了一天的身子,甚至还没有怎么进食,走得颇有些摇摇晃晃。
苏炙夜看着她的背影,什么也没说。
公孙薇撑了一把油伞,默默地离开青玉坊,雨特别大,天空一片黑,追月节前那轮即将要圆的月亮,早已被浓重的黑云遮了个严密,她寻了好久,才寻见一辆马车,连夜回了公孙府,浑身已是湿透。
这边厢,祁慕寒好不容易将这乌罗公主的性子安抚下来,又匆匆赶回了青玉坊。
一进门,见寒雪坐在床沿,苏炙夜站着,公孙薇不知到哪儿去了。
祁慕寒“薇儿呢?”
苏炙夜答道“回府去了。”
祁慕寒身子一僵,他明明叫她等他回来,他还有许多话要问清楚她,她就这样走了?
他想也不想,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公孙薇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头发还没有擦干,霁月又匆匆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姐,那个人又来了,就在……”
公孙薇吃了一惊,这都什么时辰了,况且公孙镜还在府上,他一个三皇子大晚上地跑来,这是要把公孙府上下都惊动么?
“在哪里?”公孙薇问。
霁月气喘吁吁地说“他没进府,只和门房通报了一声,说是要见公孙小姐的婢女,我走出去看了看,他才私下对我说,想见小姐你——”
公孙薇朝外看了一眼,雨势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