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峻望着范洛儿,笑道:“范姑娘,你很漂亮,更是聪慧,我与你说话也就不必绕圈子。”
范洛儿闻言一怔,脸上也随之起了几分羞红。
“天下苍生,太大了,我承受不住。”李峻仰望夜空,感慨地说道:“我也只是这苍生中的一粒沙,能改变多少呢?”
“可你能保护住家人,保护住梁州的百姓,让他们都能活下来,这已经不易了。”
火光照亮了李峻的脸庞,范洛儿抬眼望着,口中缓缓地说出了心中所想的话。
“是不易呀!能持续下去更是不易。”李峻苦笑地继续道:“要想能保护住那些弱者,我的身后就需要一股力量,武威军是这股力量,成千上万的百姓也是这股力量,只有这股力量的强大,才能去保护更多的人。”
“你问我为什么要掌辖巴蜀?”李峻望着范洛儿,继续道:“我就是要获得更多的支持,更大的力量,如此才能在保护网中罩住更多人,让他们能活下来。”
李峻喝了一口酒,转头对范洛儿道:“李雄会不会救天下,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但他阻碍了我保护家人,他的大成国就必须要被灭掉,这里没有大义,也与苍生无关,只是利益的驱使,生死存亡的取舍。”
对于李峻的话,范洛儿很能理解,当初的范家在流民军攻到成都郡时,又何尝不是在生死存亡上做出了选择呢?
范洛儿拢了一下垂落的发丝,转头望了一眼李峻,轻声道“其实,每个人都有选择,而选择的方向也各有不同,李使君的选择并非就是错的,你有你的道理。”
“嗯?不打算抓我的细作了吗?”李峻玩笑地问了一句,继而又说道“范姑娘,你说的很对,每个人都有选择,也都必须要为自己所作出的选择担负起责任。”
李峻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子,随意地在手中抛起落下,口中继续道“我在上清洞的时候,张天师告诫我要多用教化之术,不能多起杀心,可要怎么来教化那些杀心四起的人呢?像这里的獠人,他们从西边更远的地方过来,杀这里的苗人,汉人,如同杀鸡犬一般。”
说着话,李峻将手中的石子抛向火堆,摇头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既然他们选择为魔,什么教化都没用的,只能是杀死他们,让他们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范洛儿赞同地点了点头。
李峻继续道“他们不死,却得教化,被杀死得那些苗人和汉人又算什么?李雄尊范家,给与你们范家诸多厚禄,是他仁慈吗?是他善待百姓吗?”
李峻摇了摇头,淡笑道“是他看重了范家的势力,如果你们范家没有一呼百应的势力,范家会遭到怎样的劫掠,范家的人又会遭到怎样的凌辱,想必你也能清楚。”
范洛儿没有反驳李峻的话,她看到过城中其他大户人家的遭遇,那是身为女子的她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惨状。
李峻讥笑道“大成军便是如此,大成国也不过如此,不如我一个梁州刺史做得光明磊落,更赶不上武威军广得民心。”
范洛儿抿嘴笑道“李世回,怎么说着说着,反倒开始自夸起来了,你这是要有多厚的脸皮呢?”
少女的话并没有讥讽之意,她虽然不太了解李峻的为人,但耳边总是会听到梁州境内的一些事情。
在当今的世道中,梁州的利民之策很少见,梁州的官风简朴更是在这个乱世中很难得。
另外,正因为梁州的民心凝聚与安稳,让其他州郡的无数百姓皆有向往,就连成都城中都开始有富户搬去了汉中郡。
这一切都能说明李峻的治下有方,体现出他的仁心爱民,也能就此判断出李峻的为人到底如何。
故此,范洛儿至始至终都对李峻没有反感,少女只是好奇李峻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会做出如此体恤爱民的事情。
至于城中的那些武威军的细作,她也只是在暗中查清楚,除了告知过爷爷外,从没有向其他人透露过半分。
“哈哈”李峻笑了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范洛儿,笑道“范姑娘,我发现你与我身边的人有些相似。”
范洛儿大胆地迎着李峻的目光,问道“你是说,我像你的外甥女灵芸姑娘吗?”
“哎呦,你可比她要精明多了。”李峻小声地说着,并侧身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郑灵芸,轻声地继续道“那个丫头是被家里骄纵惯了,你们在这一点上倒是有几分相似。”
“不过,我觉得你还与灌娘也挺像的。”李峻提起荀灌,不由地赞叹道“我那个小妹妹可真是厉害,她凭借着一杆银枪,领着几十个人杀出千军万马来求援,我见到她时都吓了一跳。”
范洛儿问道“是灵芸姑娘所说的那个女将吗?是领苗女到郁山杀獠人的荀灌娘吗?”
“恩没错。”李峻点了点头,继续道“你的胆识与她有几分相似,自己一个人就敢跟着我们回梁州,毫无怯意,也没有半分的委屈之色。”
范洛儿听李峻如此说,先是笑了一下,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觉得你更像我的一个朋友。”李峻抬手在前额敲了一下,脸上已然没有了笑容,两道剑眉也紧锁在了一起。
“她叫李秀,是宁州刺史李毅的女儿,当年”
说到此处,李峻不禁回想起当年之事,轻笑了一声,感慨道“当年,她救了我夫人的命,为了帮我守住李家庄,她领着百名骑兵冲杀在五六千人的乱军中,不顾生死,只为了能等到我的领兵回援。”
“哈哈唉”李峻笑了一声,又感叹地说道“我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呀!”
说着,李峻抬头望向西南方向的夜空,轻声道“李护军,二郎答应过你,你也答应过二郎要活下来,你等着我,我会亲自领兵去救你,二郎欠你的,一定会还给你。”
此刻,夜空并非是黑色,一轮残月与几点星光将无垠的苍穹调成了墨蓝色,一直伸向了深处。
没有人知道那极深处有什么。
或许,那里也是寒月当空,孤星独吟。
又或许,那深处只是盛满了太多星辰的荒凉,直到一抹璀璨闪过,将再次陷入到无尽的孤寂中。
一样的月色,抬头仰望之人却有着不一样的心境。
就在李峻举目望向西南的深空时,在西南边陲的宁州城中也有人在仰望夜空,而她的脸上却是布满了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