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更夫抬起头来看着公输檠“哥哥要与我说何事?”
公输檠微微垂了一下眼皮,躲开他的直视,缓缓说道“你师父临终前与你说的,晋王欲寻的御甲少年……”
“哥哥可是想问那御甲少年的下落?”小更夫忽地抢白道,“师父说,他就在刑部尚书府。”
作为本尊,公输檠自是不需要他来相告自己的下落,但他这这抢白,却是抢得公输檠不由地一怔——这孩子,方才于食肆里那么大声言说杀人之事,此刻又如此轻易便将其师父以命相守的秘密和盘托出,看来,不只是傻,更是天真得很呢。
“这些时日,你也算是吃过亏、受过苦,命都险些搭进去,怎还敢如此轻信别人?这么容易就把秘密说出来了?”
小更夫不以为然,“哥哥又不是别人。我只将秘密说与哥哥。”
公输檠唇角一翘,“那你知晓我是何人吗?”
“你是哥哥呀。”
嘿,这回答,还真真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公输檠微微叹气或许,也并非所有人都会因为经历过劫难便改了心性,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能保持一份天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过,该他做的选择,终究还是得由他自己来做。
“那你可知,昨日你去的那大宅子是何处?”
小更夫转着眼珠子,回想了一下,昨日直接被带进了凤拂的园子里,一直都在治伤,也没机会四处看看,更没人与他说治伤之外的话,今日刚一睡醒,便又被公输檠带出了府,端的是对那大宅子一无所知呢,故,此刻也只能“机智”地答道“是拂姐姐的家。”
“嗯,没错,是拂姐姐的家,但也是,刑部尚书府。”
“刑部尚书府?”小更夫睁大了眼睛,“那、那……”
“那御甲少年,就在刑部尚书府,不是别人,就是你面前的哥哥,我。”
小更夫直愣愣地瞪着眼珠子看公输檠,这些信息于他而言,过于跌宕离奇,直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需要好好地捋一捋。
公输檠接着说“我就是晋王欲寻之人,且,也是我将自己的下落告知了你师父。本是敬他高洁,想他得了赏金,亦能与你过得好些,没想到,竟会是这般结果……你若是因此怨我,也是……”
看着小更夫呆滞而沉默的样子,公输檠的话说到后面,声音已是低入尘底,时刻准备着小更夫再次抓起石头砸向她,就如昨日在桃林中那般。
不料,小更夫竟是忽然叠手触额,大礼一拜,“哥哥是好心,为师父与我。怎能怨哥哥?是那些恶人害了师父。哥哥又为师父报了仇,乃是大恩。师父生前常说,得人恩果,不忘不负。哥哥请先受我一拜!”
公输檠拂了他的礼,心下顿觉宽慰,小小年纪这般明理,果然是那般品性高洁的师父带出来的,“既你不怨,便是两清,亦无需再言恩德。眼下,你师父已去,你当为自己作个打算。若你还想得见晋王,我可襄助,若你想……”
“我不想见晋王爷,我只想跟着哥哥!”小更夫忙不迭地说道,“师父尸身已要回安葬,我无需再向晋王爷告求;且现在既知晋王爷欲寻之人就是哥哥,我更是不会再向晋王爷告举。师父没了,我身边认识的人,就只有哥哥你了。哥哥就允我跟着你吧。我可以吃的很少,还可以干活很多……”
公输檠挑了挑眉角倒是个招人疼的孩子。不过,关于“吃得很少”这一点嘛,刚刚在食肆里那满满一几的吃食,可没见剩下多少呀……
她嗤笑着抚了抚小更夫的头,随即侧目,便瞟到了班槊静默清冷的面容。她知道班槊在想什么,她自己也不是没有顾虑的。他们来帝都,行的乃是悬丝过崖、刀尖舔血之事,本就朝不保夕、自顾不暇,现在竟还要再带上这样一个孩子,不仅不便,更是危险,可是……他们的目光最终全都落在了小更夫师父的墓碑上。斯人墓前,又如何能将其遗孤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