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句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奇怪不解的问安语,但奚嬷嬷和权贵妃竟是皆无疑色。因为,她们都清楚,这本就是一场由人于千里之外操控,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安排好了的“问安”。
操控、安排这一切的人,正是公输鱼嘴里的“家母”。
权贵妃微微一抬手。奚嬷嬷立即将她从贵妃榻上搀扶起来,撩开纱幔,一步步行至公输鱼跟前。
依礼,贵人近前,公输鱼不能直视,只能微微颔首,跪行后退着避让。
不想,权贵妃开口阻了她的退避,说道“你且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入宫眷内室,已是于礼不合,直视贵妃,更是不敬大罪,但,既是贵妃之令,且自己身上还穿着掖奴服饰,公输鱼便也大方地抬起了头来,与权贵妃对视。
但见贵妃雍容,珠钗满头、丽锦绕形、妆姿端谨,却依旧难掩眉宇间的憔悴之色。
而,看清了公输鱼容颜的刹那,权贵妃竟是明显地打了一个冷颤,仿佛被人猛击了一闷棍,头晕目眩、手抖腿软,险些跌倒。幸有奚嬷嬷将她扶住了。
由此,权贵妃本就憔悴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从之前的蜡黄变成了青白。
宛如一个终日提心吊胆的梦魇者,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久缠于脑中的恶魔;又似深埋于心底多年的秘密被人一铲挖出,带出了她的心头之血;更像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残忍而决绝地于她耳边宣判多年前偷走的东西,是时候连本带利偿还了!
她闭着眼睛,眉头深锁。额头上的冷汗,细细密密,冒出了一层又一层。
不堪回首的过往,一幕幕再现眼前,若一瓢接一瓢的凉水,劈头浇下,毫不留情。就算是百般的不想面对,但事情终究还是推到了她眼前。
她努力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心神,挣扎着张开了眼睛,却又不敢再直视公输鱼的面容——眼前这个孩子,终究是与那人,长得太像了。
“你、你母亲,躬安否?”
“多谢贵妃娘娘问询。家母安康,只是族中琐事繁多,皆靠家母一人打理,则不便抽身亲自前来向娘娘问安。小奴此次前来,便是代家母问娘娘安;家母亦准备了礼物,由小奴带来,赠与娘娘;且家母千叮万嘱,一定要小奴将此礼物亲自交与娘娘手上,其间,绝不可假手他人。这一路虽是几番艰险,所幸,小奴终究是未辱母命。”
权贵妃黯淡的目光,微微一亮。“礼物?在何处?”
公输鱼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白蜡木盒子,双手奉上。
权贵妃亲自接了过去,攥在手心里,想牢牢攥紧,又不敢太过使劲。怕拿不紧,丢了;又怕拿得太紧,碎了。可见,这东西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
“你母亲,可还有其他话说?”
“回娘娘。家母说,娘娘收下此礼物,可五年无虞。”
“五年?五年……”
权贵妃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睛里漾起一层水波,好似历经过暴雨之后的池中卷荷,凝珠摇摆,为安然渡劫而欣喜,同时,又因下一次劫难的即临而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