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辰子眯着眼睛,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喃喃地说道
“藏贤阁三层之上的部分,我钻研了多年亦不得法门而入,却是无意间发现了三层之下通往我园子里的这条密道,可,明知此密道深广不止于此,又苦于破解不了更多。这藏贤阁,本就是百年前公输家先祖所建造,故而我才有了拉公输鱼入局助我们破解此密道的想法。那夜,我料到了公输鱼定会有异动,便飞书传信与你,令你去藏贤阁堵截。随后,我再带人将公输鱼拖住,让你得以进入密道于其面前消失,以你的‘突然消失’引其注意,让其去追查,让其发现藏贤阁三层之下的这条密道。有了这个开端,公输鱼定会继续探查,从而破解这条密道里更多的隐秘。说不定,就能助我们找到通往藏贤阁三层之上的一条新路。”
成玦微微点了点头“事实已经证明了,老师并没有选错人。公输鱼在应对机关密道方面的敏锐与本领,无人能及,亦无人能挡。昨夜,公输鱼带着我从宫中进入地下甬道,途中,每一个折弯处都藏着可供选择方向的石门,而每一扇石门以不同的方式开启,都会通向完全不同的新甬道。寻常人,若非事先知晓内里乾坤者,莫说根本发现不了入口,即便进入其中,也是断难再活着走出。而公输鱼初次进入,便能一一正确破解,顺利将我带回国子寺。现在,藏贤阁通往宫中的密道出现,便是证实了老师之前的猜想,藏贤阁底下的这条密道尚有众多未被发现的隐秘。或许,通往三层之上的新路很快就也会被找出了。而这些,我们都需借助公输鱼的本领来完成。”
对于公输鱼的重要性,向辰子是一百个不愿意承认,但他虽然自诩聪慧无双、文倾天下,却数年也破解不了密道里更多的隐秘,而公输鱼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三两下就轻易破解了,硬说不服都不行,便也只能撇撇嘴,故意挑刺儿道“哼。公输鱼在这方面确实有些许小聪明,但,越是聪明的人,就越以为自己可以知道更多、掌控更多。一旦知道得太多,这颗棋子,就不好再用了。”
“请老师放心,对于公输鱼这颗‘不可控’的棋子,我会以放任自由、任其发挥的方式利用之,但同时也会留有后手防备之。到目前为止,这颗棋子还是懂得分寸的。昨日,公输鱼多次被我戏耍、利用,心中有气恼自是难免,可就在我假装病发昏死于危险之地时,其明明可以将我丢下,却还是顾全大局选择了带我一起离开。而后,公输鱼直接将我送来老师房中,也是开诚布公其所探得的关于我们的秘密,还附送了一条皇宫直通国子寺的密道作为献礼。故而我想,既然公输鱼肯摊开了说,便不会再以此与我们要挟为难。这是其表现出的诚意,也可看作是其愿意继续与我们合作的一种暗示。”
向辰子自然明白成玦分析的是对的,可不知何故,他却仍旧是一脸的嫌弃怨怼“哼。即便如此,但我还是觉得公输鱼这个人太过油滑。看其之前处理假仓临案时的表现就知其有多奸了,居然还故意拿着一封匿名信挖了个坑,试探与我!简直不知所谓!咱们筹备良久的大事在即,有这么一个叵测不安分的人杵在身边,何以心安?最重要的是,你瞧公输鱼昨晚那个样子!目无尊长、明目张胆、嚣张妄为、肆意显摆、獐头鼠目、鸡鸣狗盗、顺手牵羊……”
听着这些越说越“下道”的贬责之词毫无理由地依次罗列着,成玦不由地蹙眉,侧目看向身旁义愤填膺到不可理解地步的向辰子,不由地暗忖老师不是一直都挺欣赏公输鱼的嘛,之前还曾夸公输鱼处理假仓临案时种种所为可圈可点颇有他年轻时的神韵,这怎的又变成不知所谓了?究竟发生了何事,令老师突然对公输鱼生出了如此大的怨气?
向辰子骂到动情处,不禁浑身颤抖,青筋爆出,叉着腰,抖着手,终于说出了他对公输鱼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你可知道,公输鱼这油滑小贼,就在昨夜,将你丢给我的时候,那般情形之下,竟还有心思演戏,假装撞到我书案上的灯烛,再俯身去扶,趁我不察,居然、居然、居然顺手牵羊,偷走了我的《五女夜醉图》!!当初就是这小贼主动献图与我,现在竟又是被这小贼偷走!!必是料定了我没理由再去找其索要,即便我不顾脸面再去索要,这小贼也断不会承认!只会让我再碰一鼻子灰……那可是《五女夜醉图》呀!我的《五女夜醉图》……绝世珍宝,得而复失,人间极惨也!公输鱼!不可原谅!绝不原谅……”
后堂廊下的空气已被向辰子的怨气塞满,满到他自己都感觉窒息,不得不拂袖离开,朝前面的园子走去,且边走边骂,一路撒落的,也尽是些拾不起的咒怨。
廊下。
成玦叠手恭送,看着向辰子被气到冒烟的背影伴着一缕黑色的怨气消失在视线中,不禁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师呀老师,堂堂国子寺博士祭酒,文领天下的一代鸿儒,竟能为了一张春宫图,如此不淡定……
然后,他又勾起唇角,笑了——公输鱼呀公输鱼,没想到昨夜那般身心俱疲的境况之下,你竟还能再耍花样顺手盗图。料想你盗走老师的心爱之图,还打破老师的贵重屏风,都是在故意出气报复吧。还说本王睚眦必报,你又何尝不是?啊,说起来,昨日你踢本王屁股那一脚,可是劲道十足啊,到现在还隐隐地疼呢……
就在这时,一朵黑云沉沉压下,落于成玦身后,聚气拉风、悄然无声,却是一开口就尽失了炫酷英姿。
“主子,该喝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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