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之后,心中似有挣扎的卷耳方才低声道“如若,你已然被主子摒弃,成了废子,当作何想?”
他的声音虽小,却是足够公输鱼听得真亮了。这话里暗含的信息量,可是相当大呀。难道是说……
公输鱼眉间一炸,“是他要我死?!”
卷耳的嘴唇抖了几抖,忽地一礼,坦白一吐为快“几次与大人接触,耳深为大人的品性能力折服,且大人与我有恩。耳确实不明殿下为何会有这般谕令下达。故,将大人指去死路之后,耳心中煎熬、片刻难宁,一番挣扎,终还是抵不过良心谴压,即便冒险假传懿旨、撒弥天大谎,亦要出手营救大人。”
“如此说来,我倒是应该谢谢你了。”
“大人休要言谢。耳半点无意邀功,惟愿大人知晓实情,是逃是离尽早拿个主意,不必不明不白地枉死。日后天涯海角,遥祝大人安康。”
“天涯海角?呵。你倒是为我打算得好呀。可是,我逃了,你怎么办?可有想过,即便你的谎言可助安鸾宫破流言之困,是再雎所愿,但万一再雎偏不与你圆谎呢?再者,殿下的诛杀令是下给你的,不见我死,你与殿下那里又要如何交代?假传太后懿旨之罪,违抗殿下谕令之罪,这些,你一个人扛得了吗?你有几个脑袋?”
卷耳又是重重一礼,像是在下最后的决心,“既已作出了选择,耳自甘承担一切后果。大人不必为我操心……”
公输鱼拂了卷耳的礼,粲然道“你的这番心意,我领了。不过,我逃了,要你替我死,这种事,绝非我所为。”
“大人……”
“哎,你放心。我不让你替我死,也并不代表我就一定会死。”公输鱼盈盈一笑,“忘了告诉你,我会看相的,咱俩都是命硬之人,福泽绵厚,寿数长得很,可是都要比咱们的滕王殿下活得久呢……”
说完,公输鱼若长者一般拍了拍卷耳的肩膀,转身走了。
卷耳站在原地,看着公输鱼的背影,一脸的惶恐,捉摸着那句晦涩难懂的大不敬“结束语”我俩都要比殿下活得久?这是何意?大人有办法解除殿下的诛杀令?还是,大人要让殿下先……他不敢再往下想了。这位大人,每次见面都是先给他惊吓再让他惊艳,这样的奇人,无论将来能做出什么,都不会让他觉得意外……
再说公输鱼。她刚刚的结束语虽是说得霸气,然此刻的心里却没那么潇洒,一路往前走,脚步略显沉重
多次接触,她清楚卷耳的心理有多强大,并不是自己简单几句蒙骗、几句威逼、几句可怜话就能攻破的,故而她知道,早上在懿寿宫经房那边,卷耳只是假装被她攻破,给她指的必是一条设好了陷阱的路。她要的就是这个陷阱,一个上面摆放着诱饵的陷阱。她要做的就是取了那诱饵,还不落进陷阱里。
在陷阱的边缘处,她见到了再雎与成琬,探得了“神秘贵人”的真实身份,这个“诱饵”可谓丰实。诱饵出现之后,接着出现的就应该是陷阱里的利刺了。果然,她明明记得身后并无枯枝,可就在她后退的时候,刚巧一步踩在了枯枝上,发出了足以暴露自己的声响。
不用问,包括这根枯枝在内,都是卷耳设计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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