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听在控制欲极强又爱面子重名声的皇帝耳中,自然是舒坦得很,刚好可以稍稍冲淡其心中的烦躁。
皇帝接过金茶盏,酌了一口。茶水煮得不生不老,是他喜欢的味道;温度待得不烫不凉,是他适应的口感。
知他心意,明他习惯,唯姚丘也。事无巨细,姚丘总是能够将他的身体和心理均伺候得熨帖舒适,故,他几乎是一刻也离不开姚丘。
此刻,姚丘自然是清楚,皇帝烦躁发怒,也不仅是因为奏本上那些“寻常”的糟心事,方才于早朝上,众人津津乐道的一则“不寻常”的流言,许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昨晚滕王守夜,于奉龙殿侧园内,与阉人“鸳鸯共浴”,被前去巡查的常侍军撞了个正着!
皇帝气众臣私下嘁嘁又不肯言明,弄得他也不好挑明了发火,因为若他一发火,流言便算是坐实了,届时更加丢脸的还是他;皇帝还气湛清治下不严,这等丑事如何能由着那些长舌下属们四处散播,闹得人尽皆知,可湛清并未当他面提及此事,他也不好主动去提;皇帝更气那个荒唐妄为的傻儿子成玦,平素在外面胡来眼不见也便罢了,此番竟是直接搞进了他的奉龙殿,弄得他像是吞了只蛱蝇,咽不下吐不出,百般难受。
姚丘也是无奈,昨夜他已是千叮万嘱,“不许”之事交代了一大堆,愣是连侧园的门都安排了不许滕王出,不料,即便是不出园门,这个心智不全的活祖宗还是能够有办法闹腾出乱子来。奈何?唉……
“陛下,您已操劳了整整一个早上,也该乏了,不如,老奴陪您到外面走走,活动活动筋骨,换换心境,过会子朝食也能多吃上几口,可好?”
皇帝看了姚丘一眼。面前这个自称“老奴”的人,虽已是中年,却依旧唇润齿皓、面皮白皙,眼角的几丝细纹,未现沧桑,反多了风韵与温润,跟那些青涩的年轻人相较,让人看着更觉舒服。
“朕看,是你觉得乏了吧?”
姚丘叠手一揖,细长的眉眼笑出了一个弯弯的弧度“陛下能看得明天下事,亦能看得透人心,何事也瞒不过陛下。老奴的身子骨端的是比不了陛下的龙精虎猛,坐了几个时辰,真真是僵了。望陛下体恤。”
“好,那便依你。出去走走。”皇帝放下金茶盏,翘着嘴角笑了笑,为证实自己确实“龙精虎猛”还特意挺了挺脊背,示意他可不乏也不僵,出去走走纯粹是因了体恤姚丘。
“老奴多谢陛下。”姚丘欣然谢恩,搀扶着皇帝起身,往殿外走。
穿过殿门时,姚丘递出了一个不着痕迹的眼色。
立于殿门外不远处的一名小掖奴,接下了姚丘的这个眼色,立即默默地退了去。
不是别人,正是公输鱼。
公输鱼此时的身份已经不是卷耳了,身上穿的也不再是那件被扯破了的卷耳的衣服。她此时乃是安鸾宫掌阶宫婢奚嬷嬷派来与姚丘传信的掖奴,身上穿的自然是安鸾宫的掖奴服。
完成了传信的任务,得了姚丘眼神示意,公输鱼即刻赶回安鸾宫,做下一步的准备。
再说皇帝。他应了姚丘出去活动活动,便没有传辇,只是从简地带了一众随侍掖奴和随行侍卫,一起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