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啦!”
一声利嚎划破风冲向天幕。
炽热刺眼的灯光挥洒,楼梯口三方对峙而立,观战之人寥寥,都被惊吓走,被之前的狂风和恐怖波动惊喝逃离。寂静中,整个楼梯廊道以地上女人为界限,拉塞尔-德文直立左侧,身着黑色流苏短外套的律查负手于右,仅剩紫衣人立女人前头——他不说话,手臂袖子燃烧殆尽,残余片片焦灰,以及气血律动所致的心跳响鼓。
这紫衣人倒是实力超群,应当处于武皇三阶段的人体枷锁期。息相呼吸气息缓慢深长,均匀柔和,无声无息。抬手无形,眼至拳到,每一枚搬山印艰深入坎,如夜间满月,磅礴、大气,光辉无处不在。贵为查理产业的岛谷酒店到底也该拥有这样底蕴,三拳凿穿拉塞尔-德文引以为傲的祈福,一拳知天命,将粉红色眼瞳的律查也震慑在一侧,至今没有太多动静。
“你们倒也是胆子大呐。”
紫衣老武夫低头瞧瞧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摇摇头,至今都未换气。
拉塞尔-德文与律查相互对视一眼。这个子小小无比年轻的律查倒也是个狠角色——刚才的法令不像是小家子手笔,整个城……应该也只有那一位拥有这样的底蕴了。
想通这些。
拉塞尔-德文忍住胸腔里沸腾的骂娘声,回头望望矗立在身后的野兽三兄弟;没骂,毕竟是这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律查惹出来的麻烦而已。
但真正收获对方的戏谑眼神后,他仍是心里不平,慢慢抿出笑容,斯斯文文的,顺便把眼镜框上推“我讨厌麻烦,更不喜欢多余的麻烦,六点半我有事,如果你们要闹可以去找紫藤花的七十七号,我现在没工夫,也不想有这个功夫。”
成功将所有锅都甩给那个本就该死的人。
白袍巫师又推下眼镜,把单手拎着的枪炮收起来,眼珠一瞥,对那间客房里的两只老鼠更为鄙夷,心头火也更旺一分。
“走了。”
他摆摆手。古拉通三兄弟跟上;一直不出声,也不知是不是被紫衣武夫吓老实了。
楼梯口的第一个台阶其实就近得两三步就到。舌头在口腔内一转,有人双手捧着后脑勺往前走,被一道紫衣无声挡住,不由笑出声来“我还没听过哪个城哪个大地方是杀了人不用负责的,就算单个拎出来,这件事情也圆不了吧。”
这名律查的语调节奏像极了中庭人。
另两位也见多识广,没大多犹豫,由拉塞尔-德文笑得用中庭腔调怼上“我素常杀人,死在我手上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个要我负责,我这巫师行当干脆给你当,”他张开手,大方展露身上白袍,“这十二祈福的衣也可以脱下来给你,你要拿吗?”
声停,有着娃娃脸的律查儿被精准踩到了痛处,一双粉红色眼瞳瞬间冰冷,面部扭曲到有些狰狞,本该可爱的酒窝,也与暴戾挂钩。
“怎么?”拉塞尔-德文又笑,胸腔里怒火中烧,“我现在当着你的面把这个女人杀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祈福之后的协会印章就在灯光内,双鸟四翼图栩栩如生,且头低垂,给予人一种被注视的诡异感。
律查的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到底是君王的令书和四国的认知达到了新高度,不然以这一道印章,地上这平民女人哪怕只是看了一眼,说了一句不敬,也早已被分尸焚烧在大街上。
其实黑暗一直都在的。
他晓得,坚守在律查岗位上的许多人也都晓得。
闭上眼睛。脚边女人的哭嚎已经讷讷成干哑与发呆,手掌前头是晶币红灿灿,细一数还多了几枚,理当是对她父亲死亡的一种关怀,一种对这份感情的追悼。
可真是讽刺呐……
这位拜得城主为老师的律查儿再次睁眼,干脆利落走向与拉塞尔-德文相反的方向;前往那间客房,并好好将七十七这个数字收入心底,等着花开。
“走了。”拉塞尔-德文再次把步往前迈。
双方擦肩,都默契当对方是空气。
“贱表子。”古拉通还是有点心疼被攥下的那几根毛,越过女人时朝其脸上吐口水,一脚踩上对方手掌,听着惨叫往前,露出森白獠牙。
紫衣武夫霎时笑了,看着这四名白袍巫师下楼,又回头看看停了一步的律查,笑得摇摇脑袋,伸手招来躲在栏杆后头的查理-巴卡尔,指着这四人远去的身影说“把这一切上报给查理-米尔顿,就说有几只神圣帝国来的疯狗已归入了简-艾斯门下,还有今天这个事情,他们没有给解释吗?”
“没。”查理-巴卡尔倒是不虚这个紫衣人,拍拍有些脏的衣袖,让执事将地上女人抬走,转念想想,还是留下了模棱两可的话,“瘸子柏布一直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城西出了场大火,把一个炼武者都烧死了。”
“不过他们全都是狗咬狗。”
这名富态主管终于露出身处高位的敏锐,“客房里的,还有这神圣帝国来的,加上刚刚掺和进来的律查,恐怕都恨死了简-艾斯。”
“那你还给这么多面子呢?”双手合握于前,紫衣人似笑非笑。
有些卑劣的心思也被点开了。查理-巴卡尔不可否置的撇嘴耸肩,用笑缓解此刻的尴尬,接住对方目光,十分坦然的点下了脑袋“人全是我故意放上来,不也是为了主人,为了我们查理么。”
紫衣人“哦”了声离开,无声迈步,与风一同留下声音“狗养着总归要用,已经他养狗,那他最近就不会老实。汇报给查理-米尔顿的消息你临后再补充一句,就说为首那名巫师要是认真起来……我也没太多办法。”
风消散。
查理-巴卡尔的愣神模样被定格。
……
岛谷外的街道。
马车门闭合。足够宽敞大气的布局让古拉通三兄弟都躺的很舒服,茶几上水果零食任取,甚至下头还放着一包包昂贵的香烟,大都是轩尼诗家族的对内供应品;一些酒水,也都烙印上了这样的徽章。
古拉通忍不住“啧”了声,大手揉搓手中酒瓶,观赏半响,最后向始终未下令开车的拉塞尔-德文讲“都六点十五了,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太够了。”
“是啊是啊。”阿拉斯加到旁边点头,吃着自己最喜欢的小鱼干,而且认死了这种一黑晶一克的北海小鱼干,一定要吃到天荒地老。
科诺伏德也未忍住雪山耗牛肉的诱惑——毕竟蘸酱真是好吃极了,要是配点鱼子酱和青菜,一同卷起来入口……那滋味不知有多么美妙。
吃喝声此起彼伏,他们刻意忽略了某个即将爆炸的炸药桶;一时咀嚼声喝酒声不断,连带吮吸手指的声音都这般香,真切如几天没吃饭的汉子,把车厢都烘热烘得馋虫不断咕噜作响。
“开车。”终于有只手砸在车板上,前头八匹马儿嘶鸣前进,车厢颠簸一瞬;出自顶级木匠之手的工艺又使车厢恢复了平稳。
昂贵酱油和绿芥末(青芥辣)就躺在虾尾前头。冰块裹着虾肉保鲜,出自中庭的象牙筷安静叠放在瓷碟上,旁边还有一碗清汤鱼翅,也是用冰块在下面托着,锁住了原汁原味的鲜。
这已不是单论钱就能办到的了。
拉塞尔-德文身子前倾双手撑在腿上,沉默看着这些山珍海味,实在弄不清楚简-艾斯的底蕴,也实在不清楚这个狐假虎威的人究竟在谋划怎样的东西——他脚下的钢丝有多细,人所处的高空有所高,这一切拉塞尔-德文都不知晓。
只能说这一千万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多了啊……
拉塞尔-德文越想眉头越紧,手伸入眼镜底下擦拭,越擦火越多,恨不得现在就回到庄园,回到那间该死的书房把这生了双桃花眼的人的脑袋爆个窟窿。
至于客房门缝隙的目光也在脑中挥之不去。
拉塞尔-德文伸手拉开窗帘,看着傍晚夕阳下的宏伟岛谷,看着三楼那间房,镜片后的杀意浓郁到骇人。
“很难处理这些事情吗?德文。”
正在吃着果子的古拉通总算说话,抬头纹深刻嵌在脑门上,厚嘴唇上下触碰,带有吧唧声,“简先生不可能没有发现那些人的心思,他既然让我们来就一定做好了打算,我们只要好好完成任务,钱和这些东西都不会少。”
“唔。”
阿拉斯加吃着鱼干点头,一旁的科诺伏德也微不可查的点点下巴。
拉塞尔-德文一时被气笑,双手交叉靠住背垫,瞧着三个下属答“是吃的喝的堵住你们的脑袋了吗?诶,这个简-艾斯啊,分明就是要我们死。”
“不是有黄金屋吗?”阿拉斯加偏头看向主座,褪去大白熊的憨态可爱,显现紫钻级巫师该有的素养,“十五米的巨龙还是杂交种,好像是叫棱镜(pris)对吧,它父母的品种可是很优异的呢。”
“而且我们已经没钱了。”吃着肉片的科诺伏德突然在末尾处讲。
主座人闻声看他,眼里盛有惊愕,紧跟是怒,是要爆炸一切的怒。
“我不是在责怪你。”科诺伏德在老大的恐怖压力中出声,啃干净牛骨上的肉,“简-艾斯有些地方是说的很对,我们来了半年多一单生意都没成,我们并不是只有我们自己啊德文,手下人还要吃要喝,你那点财产早就很难支撑整个团队了,”
牛骨“咚”一声与茶几碰撞。
饶是车厢内的灵压已经到刺痛皮肤的阶段,一脸野性的科诺伏德依旧补完最后一声“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简-艾斯那里还可以谈到更多报酬,如果再不赚钱,我们只能考虑回到神圣帝国去。”
声落,拉塞尔-德文的身子一颤,一切愤怒像潮水般退去,仅剩颓然暴露在沙滩里,书写现实有多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