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寺里有工事,每天施粥的量减了一半,地点也改在离感华寺五丈远的地方,将来寺里会在这个地方设关卡,把灾民拦在外面,还会请村里的壮丁帮着来守着,施粥的事也会交由他们负责。
看到布施的粥少了,灾民们心里暗暗叫苦,却不敢怪寺里的人,也不觉得那些闯进寺里的人不对,想来想去就把怨气投向了何素。
但他们到底不敢对何素做什么,她有多凶悍他们已经见识过了,再者,他们也的确没有什么力气。既然有一口吃的就不要惹事的,他们还是惜命的。
在残暑的笼罩下,一辆骡车在没有树荫遮挡的路上快行。车驾上尽管有顶蓬,却不曾挡下阳光的炙热,反倒让车厢里多了一丝闷热。父女俩靠在一块儿,一边看着看着两边枯黄的荒野一边摇着扇子。
赶车的何素也热得厉害,她戴着一顶草帽,默默忽略从帽子里传来的汗水发酵的酸臭味。因为找不到足够的水源,三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洗漱了。何素到底是经历过艰苦训练的,倒还可以忍受,但是从小锦衣玉食的萧显重却有些受不了。
他在流放的路上也算吃过不少苦,却总也习惯不了,甚至还会想,如果哪一天他真的习惯了,也许他就真的要过这样潦倒的一生再没有出头之日。人还是要有点追求,他有女儿和何素要养,难道要让她们也一直跟他过这样的苦日子?
“也不知今天会不会下雨?”何素没话找话道。
他们上路后,就没有下过雨,何素每天都觉得这天热的反常,傍晚肯定会下雨,但这雨就是没有下。
“若是这会儿下了,我们连个避雨的地方也没有。”
“这倒不怕,车上备着油布,可以支起来暂避。”何素说着,又玩笑道,“幸好这条路上没有什么灾民,就是停下来多歇一会儿也不怕。”
“也是。”萧显重应着,又觉得哪里不对。
“我们是不是有几天没有遇到灾民了?”
“是,有三天了吧,估计能找到地方的都安顿下来了,在路上的反倒少。”
“可这条路,连灾民经过的痕迹也没有。”
听萧显重这样一说,何素也发觉他们一开始经过的路,路的两边都会有倒伏的尸体,或者被扔下不要的一些重物,但这两天,何素就没有再在路上看到这些东西。她放缓了了骡子跑动的脚步,站起来朝前望了一眼,除了荒凉的大道她什么也看不见。
“路上好像只有我们经过的痕迹。”萧显重朝后面望了一眼说。
这也不像是有埋伏呀?何素暗想。
“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走错路?对,比较像是走错路,何素恍然。
“这路是错的吗,我们之前遇到的老人不是说往这儿走吗?”
萧显重不认得路,也没有什么地图,往濠州去的路都是靠问出来的。但是他们很少进城,一般都在一些村庄外面借宿时才能问当地的百姓,他们之中出过远门的人也不多,问到的路也只有一个大概。既然地上有路,大方向又没有错,没道理这路上会没有人经过呀。
“我看这路像是有一年多没用的,上面都长草了。”何素说,只是长出来的草因为缺少雨水并不茂盛,何素也就没有太在意。
一年多……萧显重细细一想,忽地记起去年夏天的一件事。
大乾朝其实每年都会闹点小灾,一般布政使调行省其他城镇的库粮便可缓解灾情。今年的灾情之严重,范围之广,实属少见,如果不是闹得太厉害,如果不是萧显重亲身体验,他也许都不会把哪里闹灾的事放在心上。
去年国内也发生过灾情,听说是某地下了暴雨山体崩塌,把官道给堵住了,因为堵得太厉害,官道还因此改道了。萧显重不记得改道的官道是不是现下走的这一条,倒是记得山体崩塌之时因为正值深夜,并不曾伤到什么人,这事也就没有闹大,还是他的一位好友的铺子进货被耽误抱怨起来,他才知道的。
他把这事告诉了何素,又说“我倒也不确定被废弃的是不是这条路,不过这条路被堵的地方边上有一条可以绕路的小径,就是不知道骡车能不能过。”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我看剩下也没有多少路了,就这么折回去划不来。”
萧显重也是这么想。
骡车继续前行,到了夜擦黑的时候,看到了一条明显的小径。路上同样有些荒凉,好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走过。北上的人知道这路走不通,会折返回到官道,只有南下的人走错道时才需要用到这条小径返回正确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