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眼,天朗气清。
将军府花园内,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百草丰茂,兽面衔吐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
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阔,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
俯而视之,则清溪如泻雪,石磴若穿云,拱桥三港,白石为栏,环抱着池沿。
雕梁画栋间,展示出主人家的富贵和权势。
疲倦的宝珠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搁着纱帐的陌生天花板。
这是一间古代女子闺房,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
细细打量周围一番,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的是不凡,身上是一床锦被。
侧过身,大部分摆设映入眼帘,古琴立在角落,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满屋子都布置得很清新闲适。
她动了动略显僵硬的身子,像条大蛆似的在床上扭动,小腹中的暖流隐隐生发,很舒服,应该是昏迷时被喂过补灵丹的缘故。
吱呀一响。
杨茜茜熟门熟路地用穿墙术从墙壁上开了一扇门进来:
“身子如何?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现在有想吃的东西么?”
面对这位不走寻常路的访客的一连三问,宝珠拿起绣着百合花的锦被蒙住头:
“还行,接下来多喝热水就可以好得差不多了。”
闷闷的少女音如黄莺出谷,从被子里传出来。
“师妹,你醒了呀。”
潘安仁恰好热诚地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听见宝珠醒来后的声音,不由惊喜道。
杨容姬躺在外面庭院老柳树的树梢上,默默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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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所以,你是最后快打到通关时,却被一只畜牲给截胡、抢了人头,是么?”
宝珠一边点头一边煞有其事地总结道。
“啊~~我错了。”
杨茜茜不爽地用手揉捏少女的柔顺头发,以示惩戒。
“唉,没有给敌人补完刀,就像在结业前有没完成的功课那样,总是让人陷入焦虑和紧张之中。”
宝珠小嘴叭叭的,吃着李敏行差人送来的各种细粥和精致小菜,咽下后,像感染了强迫症似的喟叹道。
“有这力气多说话,还不如赶紧吃完,去打坐修炼、自疗伤势。”
“你们两位,就留在这,给她护法吧。”
“我得出去想办法收尾了。”
杨茜茜看到宝珠好了大半,吩咐完接下来的安排,很快地化作一道流光,从窗户那飞出去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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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乌云遮住月亮,山道被染成墨色。
细看去,怪石嶙峋,阴森恐怖,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丛林深处,黑黪黪的、亮度晦暗的狼窝里,出现两点闪闪绿光,似乱葬岗上的磷火。
呜——呜——的狼嗥叫打破沉寂,声音高亢凄厉,十分刺耳,顺着寒风传播开来,就像婴儿在大声啼哭。
叫魂哭丧般的狼嗥声一阵紧似一阵,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很不中听。让人觉得难怪有“鬼哭狼嚎”这个成语,果然是世界上难听的声音之一。
此时的母狼如猫吃了野草后消化不良的呕吐状一般,想要呕出些什么东西,表情嗷嗷地十分痛苦。
高大健壮的它唇吻很长,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尖利的白牙。腆着大肚子,原本狼毛竖立、精神焕发的它不安地用爪子扒拉地面,抠出一道道沙痕。
可是,无论母狼如何努力,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呜——嗷——呦——
最后,它只能在地上无助地翻滚,原本油光水滑的皮毛沾上尘土,叫出来的声响渐沉了两个八度。
母狼喉咙深处传来低沉的拉风箱似的咕噜声,它只能以这种方式,减轻身体上的痛苦。
咔嚓。
母狼忽热伸长脖子,摆出对月咆哮的前奏,抖动尖尖的耳廓,耸动发亮的鼻翼快速翕动,剧烈地颤抖着,尾巴软绵绵地耷拉下来。
咔嚓!
它一起一伏的前胸口处突然裂开。
一只枯老的手特别粗暴地在里面不断撕扯着,缓缓伸了出来,指甲缝间还残留着妖兽血肉的渣滓。
此时陶空的动作若僵死的老人般,缓慢地向前爬行,出来后,在地上留下一滩血污。
银狼受到重创,在地上奄奄一息地躺平。
它软绵绵地躺在地上,不时地抽搐着,眼睛看向陶空,发出渴求的目光,娇弱无力的叫了一声。
“哼,孽畜。”
“若不是我今日遭逢此劫,行动不便,否则断不会轻饶了你的狗命,非得要把你扒皮抽筋不可。”
“还不赶紧把自个的魂链交出来!”
陶空恶狠狠地命令,对洞内的血腥味和臊臭味感到非常厌恶。
屈从于对方的淫威,一条透明状的链条从银狼头颅中延伸出来,被老人的手紧紧攥住,引起它的又一声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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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从两块乌云间的空隙里露出脸来,光芒流泻到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陛下最近如何?”
李敏行眼神晦暗不明,对着下属淡淡道。
之前被杨茜茜解救后,他就趁乱逃离,得以△留存性命。
后来,再三确认战场上打斗的动静已经停止后,他才敢把这几位大仙给请回到府上,如供奉双亲般小心侍候着。
佩刀密探恭谨地作揖回答:
“经卑职探查,仍旧沉迷于每日声色犬马、炼丹服药,闲时没有理会朝政之事。”
李敏行声音阴沉地吩咐道:
“很好。”
“继续探查陛下行走。”
“若有异变,立马来信。”
“还有,西洋人的那批货,务必不能有误。”
他的语气里隐隐散发着杀气。
“诺,卑职告退。”
密探被长官散发的杀意刺激得心陡然悬吊起来,浑身紧张得冒起鸡皮疙瘩,匆忙躬身退下。
李敏行看着中堂上的人像:曹相国头带梁冠,隐约可见青饰领缘下的白纱中单。他外着赤罗衣裳,手持上朝用的笏板,似乎正在死谏。
将军常服宽大衣袖下的拳头情不自禁地握紧,曝露出青筋,仿佛心在滴血。最终,他蹭地一下拔剑四顾,含怒砍掉桌角。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相国大人以国士遇我,我必以以国士报之。”
“总得要向那位讨个说法的。”
“而我,等得起。”
李敏行强行压下胸膛中的熊熊怒火,神色逐渐恢复成往常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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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