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灵虚佯怒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不是不是!”陈梦慌乱地摆手摇头,“我是说,说”
姜灵虚温和地笑了笑,“好了,快去提水吧!我也渴了,刚好去你家讨一杯茶喝。”
“诶!”陈梦笑着点了点头,跑去了水井旁,再次费劲地转动井轱辘,神色却没有一点埋怨。
陈三更疑惑地扭头看着姜灵虚,姜灵虚轻声道:“街头巷尾多长舌,流言蜚语诚可畏。”
陈三更恍然,有些东西,的确跟什么礼法森严与否没太大关系,人心一直都是那样。
说着不帮,走在路上的时候,看着陈梦吃力地提着水桶的样子,姜灵虚还是悄然弹出一缕真元,帮她托着桶儿,然后还主动跟陈三更解释道:“我是怕我们去了喝茶的水都给她洒完了。”
陈三更笑而不语。
走进陈梦居住的小院,走在最后的陈三更悄悄敞开了院门,姜灵虚朝他会心一笑。
小院朴素,但整洁,陈设都充满着生活的气息,几株植物在墙角招摇,虽不名贵,但那欣欣向荣的样子,像极了曾经的顺风镖局。
平凡、向上、努力、阳光。
陈三更觉得很舒服。
“姜伯伯,你们二位先坐一下,我这就去烧水泡茶。”
“陈梦啊,你都不问问姜伯伯带来的人是谁,就不怕我带了个坏人来?”
陈梦毫无心机地笑了笑,“姜伯伯又在取笑我了,你怎么会带坏人来呢!”
姜灵虚哈哈一笑,“这位公子姓陈,是小然的朋友,来找小然的。”
陈梦连忙朝着陈三更恭敬行礼,歉意地说楚酣然出去了,这会儿不在。
陈三更微微一笑,“没事,那我等等,我们也算是本家,不必多礼。”
姜灵虚挥了挥手,示意陈梦赶紧去烧水泡茶。
等陈梦离去,他看着陈三更,微笑道:“这丫头,就是这么单纯简单。”
陈三更没有接话。
姜灵虚只好叹了口气,“楚酣然生在落剑城外的一个小村庄,跟这个丫头算是青梅竹马。后来遭了兵祸,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就这两个小娃娃因为跑出去玩了这才躲过一劫。”
“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怎么长大的,我没问过,但想来都是一把辛酸。我第一次看见楚酣然的时候,已经是他十一岁的时候,当时是灵剑宗的入门选拔。”
“这孩子很有灵性,天赋也很高,而且还能吃得苦,真的是什么苦都能吃,瞧见了这颗好苗子,那会儿刚当上长老的我自然不想错过,但他却提了一个很意外的要求,他说想带着陈梦一起进入宗门,他可以不要什么好的修行条件,只要给他们两人一个安稳的地方住,一口饱饭吃就好。”
“其实这不是什么难事,虽然陈梦没有修行天赋,但不过多一个人而已,灵剑宗有那么多仆役,多一个又怎么了?”姜灵虚回忆起来似乎都还很是愤愤,“但当时的宗主觉得,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就琢磨这些情爱之事,不钟情于剑,天赋虽高也就那样,而且灵剑宗身为剑修圣地,的确也不缺天赋,便拒绝了他。”
“后来啊,他就去了碧浪剑派,在这样一个小剑修门派,凭借一本狗屎一样的碧浪潮生剑经,居然在三十出头的年纪修行到了知命境。然后,他便和陈梦搬到了这儿来。”
陈三更静静地听着,依旧没有表态。
说话间,陈梦端着两个茶杯,提着茶壶走了过来,为二人泡好了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外面卖的好茶太贵了,我舍不得买,就自己做的。早知道姜伯伯要来,咬牙都该买点的。”
姜灵虚哈哈一笑,“错错错,这自己做的才好呢!用料才好,茶味儿才足!”
陈三更也点点头,“茶汤干净,茶气十足,嫂子好手艺。”
一声嫂子叫得陈梦面色绯红,姜灵虚笑着道:“你事情多,快去忙吧,我们等一会儿,要是等不及了自己走掉就是了。”
陈梦刚应下转身,忽然脚步一停,转过身偷偷看了一眼陈三更,对姜灵虚道:“会不会不太好啊?”
看着她憨憨的样子,姜灵虚哈哈大笑,“快去你的吧,没事。”
等一杯茶饮尽,姜灵虚布下一个隔音结界,开口道:“我虽然跟楚酣然有这层关系,但这次的事还真不是我找的他,他只是李处机在你这一条线上布下的几个棋子之一。李处机以屠灭整个碧浪剑派要挟他答应下来,他不得不从。”
姜灵虚深吸一口气,“我不为他辩解什么,错了就是错了,要原谅也只有你有资格原谅,我只是想让你在做出决定之前,看一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三更轻轻点了点头。
姜灵虚看向院门外,“他马上回来了,我们先出去吧。你自己决定。”
“小梦!我回来了!”
楚酣然手上提着一个油纸包,敲了敲院门。
院门缓缓打开,并没有栓上门栓。
楚酣然神色猛变,冲进屋里,差点跟听到声音快步走出的陈梦撞个满怀。
好在一个剑修强大的身体控制力让他及时止住了身形,然后顺势将陈梦搂进了怀里。
“哎呀,我还系着围裙,脏!”陈梦挣扎着。
“不行,我就要现在抱。”楚酣然嬉笑道。
陈梦便乖乖地贴在他的胸口,小声嘟囔着,“又不是你洗衣服,当然无所谓了。”
楚酣然伸出手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头,然后将手中的油纸包提起来晃了晃,“不知道某人最喜欢的盐水鸭,能不能堵住她的嘴。”
陈梦高兴地欢呼一声,从楚酣然的手中抢过纸包,只隔着油纸嗅了一口,便满足地眉眼眯起。
和心爱的人相伴,一日,三餐,每天的幸福就是如此简单。
“真是个好养活的傻瓜呢!”楚酣然笑了笑。
“诶,对了,刚才怎么院门没锁啊。”楚酣然随口问道。
“哦,是姜伯伯来了。”陈梦捧着油纸包开口道:“他还带了一个人来,说是来找你的,嘻嘻,那个人长得可好看了,我就没见过长那么好看的男人。不过放心,我还是更喜欢你的。”
陈梦还在自顾自地笑着说着,楚酣然却猛地脸色一变,双手把着陈梦的肩膀,上下打量着她,急切道:“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陈梦皱着眉头,显然楚酣然情急之下的用力将她弄疼了,但是她没有挣脱,也没有抱怨,只是疑惑道:“他不是你的朋友吗?怎么会把我怎么样,而且还有姜伯伯在。”
“朋友?”楚酣然愣了愣,然后忽然恍然大悟,笑着道:“哦,是他啊,是是是,我想成另外一人了。是啊,有姜伯伯在,怎么会有事呢!”
陈梦看着他,楚酣然连忙道:“快去做饭吧,我有点饿了。”
“哦好。”陈梦点了点头,“那你能不能松开我啊!”
楚酣然连忙撒手。
陈梦去了厨房,楚酣然这才看见院中的石桌上果然有两个茶杯。
他走过去,轻轻摸了摸茶壶和茶杯的温度,跌坐在凳子上,惨笑一声。
“你也吃点吧。怎么一个劲给我夹菜啊!”
一张简单的木桌上,陈梦看着碗里堆起的小山,苦恼地皱着眉头。
楚酣然微笑着道:“我不饿,你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陈梦迟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没有,我一个大老爷们能有什么心事呢!”楚酣然强笑着。
陈梦轻声道:“但是,你的眼睛里都是眼泪了。”
楚酣然擦了一把,正要开口,陈梦又轻轻开口道:“屋子里没有风沙的。”
楚酣然这才发现,这个和自己几乎共度了所有生命的姑娘,其实什么都懂。
只是,从前的她,都不说。
楚酣然强笑道:“我才不会找那种蹩脚的理由呢!”
他看着陈梦道:“那个陈公子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想让我去帮他办个事情,可能会有点久,我是想到这么久看不见你才伤心落泪的。”
陈梦立刻紧张了起来,身子前倾,目光担忧,“你要去哪里?危险吗?”
“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都是这么厉害的修行者了,天底下哪儿还有什么危险啊!”楚酣然笑着道:“不过我倒是担心你,我这么久不回来,你一个人住着才是有危险。”
陈梦小声道:“我没事的吧?”
说到最后,充分见识过这个世界凶险的她也语气迟疑。
“要不你去姜伯伯那边住一段时间吧,等我回来我就来接你。”
楚酣然看着这个自己心中天底下最美的姑娘,温柔道:“你安全了,我才能安心地去办事,才能早去早回啊!”
陈梦迟疑道:“姜伯伯他们不是不要我们”
“那是以前,姜伯伯做不了主,现在他可以做主了啊!”楚酣然挥了挥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找姜伯伯说说,他们应该还在城中。”
陈梦连忙道:“吃过饭再去吧!”
“我现在去,迟了就晚了!”楚酣然说着便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小然!”陈梦在身后叫住了他。
楚酣然站定,转身,陈梦敛着裙角,平凡的脸上笑意盈盈,眉眼之中尽是温柔,轻声道:“我等你回来吃饭。”
楚酣然朝她展露出一个微笑,扭过头,眼泪在一瞬间滚滚而落。
对不起,小梦
站在小院的门外,楚酣然朝着无人处拱手,轻声道:“姜宗主,陈公子,还请现身一见。”
姜灵虚和陈三更缓缓现出身形。
楚酣然先向姜灵虚行礼,然后朝着陈三更深深一拜,“陈公子,在下铸下大错,罪无可恕,但是在陈公子取走在下人头之前,可否先容在下办一件事?”
陈三更点了点头。
楚酣然看着姜灵虚,“能否劳烦姜伯伯收留小梦,让她余生不历饥寒,不受屈辱,平安祥和地过一辈子。”
他顿了顿,声音微颤地道:“她还年轻,若是可以,为她寻一良人改嫁了吧。”
说完他朝着姜灵虚一拜,“还望姜伯伯看在这些年的情义上,准允此事。若有来生,楚酣然做牛做马,必报大恩。”
姜灵虚伸手将他扶起,楚酣然开口道:“您答应了?”
姜灵虚默默摇了摇头,“我拒绝。”
楚酣然的眼神中光芒迅速黯淡,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什么?”
“自己的媳妇儿自己照顾!”姜灵虚哼哼道:“老夫才不捡这些祸事呢!”
“可是,我”楚酣然满脸疑惑,然后在姜灵虚渐渐翘起来的嘴角提示中,猛地看向陈三更。
陈三更面无表情,“种一碗米不容易,好好吃饭,别浪费了。”
说完这个蹩脚的理由,他转过身,径直离去。
姜灵虚伸手拍了拍楚酣然的肩膀,“快回去吧,有人还在等你吃饭呢。”
小巷中,一袭青衫缓步走去巷口,一个身着蓝色衣衫的年轻人双膝跪地,朝着那袭青衫的背影磕下了头,一个白衣老者站在一旁,面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