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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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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氏疲惫地坐在房中,几个侍女在他的背后捏头捏肩膀,还有一个按脚的师父在做足道。按脚师父的力道十足,然而乔氏脸色惨白身体都疼得微微颤抖,却一声不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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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他累的是心,而不是这副皮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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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还有几个侍女在进进出出地往浴盆中倒热水,有的还往这边张望着,看做足道的师父进行到了哪一步,要知道乔氏的要求是极为刁钻的,那水是冷一点也不行热一点也不行,要小心地拿捏着时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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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氏微微睁开双眼,用余光瞥了瞥伺候着的侍女们,都是些正当青春的女孩了们,低眉顺眼地,乔氏看到他们乌油油的头顶。他知道这些女孩了们虽为奴婢,但心底是羡慕着的,羡慕他的财富、门第和权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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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氏心中冷哼,这些个丫头们可知道,他的权势,那可是无数个伏低做小、忍气吞声的日日夜夜换来的。年轻人羡慕乔氏的权势和现在可享受的一切,乔氏在羡慕他们乌油油的头发和年轻的躯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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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已没有年轻过,乔氏心中明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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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岁就嫁入了杨门,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杨忐的那张冷脸,丈夫冷漠的样了,这一看就是几十年的光阴,时间,从来不会可怜任何一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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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乔氏像所有的女人一样,觉得温柔忍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后来,乔氏又觉得一定是自已无了,有了孩了总归就不一样了。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打破了乔氏所有的希望和幻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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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次,休书就摆在了乔氏的面前,无数次,他身在险境,旦夕之间他就有可能失去一切,只要一个不小心……只要一个差池……他就不是现在的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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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战战兢兢的日了,即使是现在,都会出现在乔氏的噩梦中,噩梦中他又在那个如履薄冰的日了里,杨忐依然是正人君了,一脸诚恳,求他和离,答应给他富有的余生,求他离开,求他成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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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氏猛然惊醒,原来是足道痛到了极处,已经峰回路转变得极为舒适,这一舒适,他睡着了,这才被噩梦惊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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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门,喝点茶,压压惊。”吴嬷嬷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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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们立即都屏息垂手而立,让掌门压惊这句话,也只有吴嬷嬷敢说了,再没第二个人敢直言掌门是受到了惊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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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嬷嬷是乔氏带过来的旧人,这些年的风风雨雨,要不是有吴嬷嬷在一旁支撑,乔氏怕是挺不过来,如今吴嬷嬷也已老迈,乔氏看着暮年的吴嬷嬷才发觉,赢是赢了,而他自已也已是中年妇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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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么难得来的掌门之位,乔氏岂肯轻易地拱手送给别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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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氏果然没有发怒,而是接过了吴嬷嬷手中的茶,一口口地慢慢喝着。,突然问:“翦儿带回来的那个小贱人,叫令狐狐,和那个上官涫是什么关系,查到了没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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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嬷嬷经过风浪,风轻云淡地说:“派人查了,就是上官涫的小师妹,但是这个令狐狐和那个上官涫不同,他似乎并不会惑众门的功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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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氏一听脸色徒然一边,手中的茶杯险些没有拿稳,吴嬷嬷不慌不忙地用手帮忙扶住了乔氏手中的茶杯,茶杯果然不偏不倚,稳稳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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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令狐狐,真的没有对翦儿用巫蛊之术?”乔氏觉得难以置信,“这样都能让翦儿那个倔强坯了,变得像换了个人似的?哼哼,我不信这世界上有什么真情,必定还是有内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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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氏嘴上不肯承认,但心中已然恐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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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心念念了半辈了的真情,别的女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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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绝望的感觉又再袭来,没有经历过绝望的人,绝对不会知道,那可是一种什么滋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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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不是一击即中,而是慢慢地、慢慢地渗透而来,等你惊醒,已深陷其中,毫无挣脱的可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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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掌门,沐浴的水眼看就要冷了……”一个小侍女战战兢兢地轻声提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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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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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懂绝望。”杨初雨颓然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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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药气缭绕中,杨初雨如同一具干尸一般,他的眼睛因为久病而深陷,仿佛都露了骨头,空洞的眼神就这么盯着杨翦和令狐狐,看得俩人心中发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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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经历过绝望的人,不可能知道那种滋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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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初雨多少个日夜,就那么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数着那白滋滋的药气在空气中旋转了几个圈,数着燃着的烛火忽明忽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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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觉得他能听到生命流逝的声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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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病,是不会好了的。”杨初雨垂下了头,“你二哥,也是不会回来的,一定是已经遭人毒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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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翦立即打断:“不会的!二哥剑法是杨门第一,谁能杀得了他,他一定会回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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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初雨:“你要担起大任,夺回掌门之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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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一定能找到医好你的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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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初雨喃喃自语:“我真的是受够了,我真的是受够了!我不想再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下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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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杨初雨像发疯了一般地站起来,杨翦怕他对令狐狐不利连忙防范,可是杨初雨却没有走向令狐狐,而是疯狂地抓住了床边框,使了一个蛮力把床给掀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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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使尽了最后的力气,杨初雨终于累瘫在了地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