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065(1 / 2)

肚子空得发疼。长途跋涉的疲惫,??和高热的折磨,让难忍的酸楚从骨缝里渗透了出来。谢持风意识模糊,看见陌生的床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手指一缩,感觉到了凉丝丝的云雾从他指缝间溜了下去。

不……不是云雾。

是一床上好的柔软丝被。

自从离开了故乡,谢持风辗转去过很多地方,??睡过冰冷又坚硬的石地,缩进过破庙里的桌底。稍微好一些的时候,能睡在铺了厚厚茅草的板车上。

唯独,??没有躺过正儿经的床。

喉咙里,??仿佛有火在燎,??谢持风艰难地咽了下,撑开沉重的眼皮,??就看到了床边坐着一个身影,背着光,??看不清脸。

神经骤然缩紧了,谢持风猛然起身,或许是不知道自己在病,??眩晕在顷刻间冲顶,??小小的身躯晃了一晃,??却仍竭力地往床铺的里侧缩去。

桑洱也很诧异,心道自己现在好歹也是人模狗样的,不至于那么可怕吧。没料到谢持风一醒来,??会像惊弓之鸟一样。

望着角落里那双染着病的湿润,却不减警惕、仿佛猫眼的眸子,桑洱想了想,??没有急于逼近他,坐在原位,道“你不用害怕,我是刚刚在街上救你走的人。你发烧了,在街上走着走着晕了,还记得吗?”

这人说话的声音很柔和。

谢持风忍过了那阵眩晕,喘息了一声,慢慢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右脚还穿着那只污脏的破烂鞋子,同时,直直地踩在了对方的衣服上。

刚才,这个人,似乎就是抓住了他这只脚踝,放在她腿上,在看他的鞋子。

他没有细想,就见这人轻轻将他这条腿放下了,起身,去取了一盏灯过来。

秋季的午后,虽然阳光明媚,但房间里没开窗,不点灯时,还是会相当昏暗。

此时,柔和的灯光拂亮了一张秀丽年轻的女子的脸。

谢持风的眼珠凝固住了,半晌,僵硬的双肩略微松弛了一些。

没有错。

是她。那个在大街上,出剑为他挡掉了凌空而来的菜刀的陌生人。

随着烛灯亮起,谢持风低眼,才发现这个少女干净的衣裳上,竟印下了好几个凌乱又黑乎乎的鞋印,是他刚才乱踩上去的。顿时,有了一种别人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的感觉,干裂的唇张了张,沙哑道“我……”

桑洱也看到了那些污渍,不过她并不在意,还起身去给谢持风倒了杯水。

无需言语,谢持风接过来,咕咚咕咚,瞬间就喝完了这杯水。

甘霖涌过火辣辣的喉管,又疼又解渴。

但不够,还远远不够。

桑洱拿着茶壶,就站在旁边给他添水。就在谢持风停下来时,门外的仆人仿佛掐准了时间,送了一锅熬好的粥来。

白色的粥面上,撒了一些切成碎丝状的嫩肉丝和葱花,冒着清淡的香气。

可说实话,谢持风品不太出它的味道。太久没有吃上温热又不夹杂沙子的食物,他颤着手,抓住勺子,埋头喝粥,一开始还有点顾忌,等舌头感觉到食物时,就开始狼吞虎咽了。

趁他吃东西,桑洱吩咐忠叔去准备一些东西。

不多时,忠叔就带着人,端着木盆、木盒拿着干净的衣物进来了。木盆里不是清水,微微泛棕,飘着一些像是草药的东西。

见状,谢持风放下碗,眼底闪出几分警惕和疑惑,终于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们认识吗?”

岂止是认识。应该说是孽缘才对。

谢持风的哥哥就是秦桑栀的前未婚夫。为了逼秦跃表态,秦桑栀私自毁了这桩婚约。没想到谢家大公子居然是真心倾慕她的,因此事大受打击,在醉后落水身亡,英年早逝。这件事导致了本来关系不错的两家人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

由于“为情而死”这理由,说出去不太好听。所以,谢家并没有对外界道出真相,只说是出了意外。

因此,远在泸曲的秦桑栀,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导火索。

而谢持风,虽然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他对秦桑栀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所以桑洱站在他面前,他也没意识到这人是谁。

但是,在知道她的名字以后,谢持风就会反应过来这是谁。

桑洱思绪转了转,面上镇定地说“不认识啊。”

这倒不算撒谎。在原里,秦桑栀和谢持风是“双盲”的关系。

甚至,因为对谢大公子没意思,所以,她连对方的弟弟叫什么也不知道。即使谢持风报上名来,她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可以说是很无情了。

谢持风的拳头紧了紧,额头烧得滚烫,思绪不清,但仍执着地问“那么,为什么……”

“你就当我看你合眼缘吧。”

谢持风的眼睫一颤,仿佛有点抬不起头,哑声道“但是,我,我真的偷吃了包子。”

“我已经付过钱了。包子是我请你吃的。”

“……”

桑洱本想摸一摸他的头,但不愿他抵触,最后,还是落在了他的肩上,笑了笑,说“我买的包子,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是不好意思的话,以后就礼尚往来,请我吃更好的吧。”

谢持风怔怔地看着她。某种沉甸甸的愧疚和自我厌弃,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四两拨千斤地挥散了。

这时,谢持风的脚踝被捏住了。

如同被人捏住了后颈的猫,谢持风蓦地警惕,就想缩腿。

不过这一次,桑洱没有放手了,看着他道“你的鞋子已经被血黏死在脚掌上了。不弄下来只会越来越紧。待会儿可能会有点疼,我尽量轻一点。”

谢持风这才知道,那盆飘着草药的温水是做什么的。

方才离开了的忠叔去而复返,拿着一些包扎用的纱布回来了。也过来看了一眼,仿佛惨不忍睹,叹道“这年纪小小的,也太遭罪了。”

桑洱示意他坐在床边,木盆放在了地上,随后她亲自蹲了下来,握住他的脚踝,缓缓放进了水盆里。

水飘起了一丝暗暗的血。但更多的血痂并不能就这样被热水溶解。伤口浸水,本该很疼,但得益于水的药方,似乎缓解了刺痛。桑洱神色沉静,等得差不多了,手稳而坚定地揭下了他的鞋子。

刹那间,难以彻底避免的剧痛传来,谢持风疼得冷汗骤然涌出,眼前微暗“呜。”

下一瞬,那盆脏了的水被端开了。朦胧间,似乎有人在为他清理、上药、包扎,动作轻柔而一气呵成。清清凉凉的草药糊在伤口上,抚平了痛感。

随后,干净的衣服也送到了。

人的脸皮厚薄是天生的。如果这床上的是十二三岁时的裴渡,桑洱并不会回避。但她很清楚谢持风的脸皮有多薄,长大后被调戏几句也会生气,何况是现在。于是,她叫人看着谢持风擦身换衣服,就拉过忠叔出去了。

掩上房门后,桑洱和忠叔大致说了一下她捡到谢持风的过程,又让忠叔去查一下那个老板说的偷钱是怎么回事。

听完了来龙去脉,忠叔也有些义愤填膺,点头应道“好的,小姐,老奴立刻遣人去查。”

桑洱道“尽快。”

这件事要解决,其实有很多办法。

桑洱固然可以用权势威逼那个彪形大汉,让他闭嘴,不再把矛头指向谢持风。甚至还可以砸钱封住他的嘴。

但那都不是真正地还了谢持风清白,反而更像是因为心虚,才要急着去捂住别人的嘴。

反正,桑洱现在多的是时间和精力,她见不得让谢持风背黑锅这种事。更何况,原可没有诬赖这一出,她这么做,这算是在还原剧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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