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很怕,现在不那么怕了。那你总得怕点什么吧,天神是主宰天地的神,你不怕吗?”
“天神也是讲道理的,谁有道理谁说了才算。要说怕,也有怕的,我怕人心冷漠,我怕人心险恶。”
婀姯长叹一声,重重的点头。
无病、婀姯二人心心相通,引为知己。冬至,大雪纷飞,天地一片雪白,掩盖了很多污秽。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刘家一家置办了酒菜,一家围炉小酌,大人饮酒,孩童喝茶。
樊母不见婀姯,“无病,婀姯怎么没来?”
“我去看看。”
樊梨见无病走远,轻轻说道,“最近婀姯常常外出一两个时辰,这姑娘有些心事。”
“孩子没爹没娘,可怜啊。”
无病来到二姐卧房,这里是婀姯休息之处。只见婀姯穿戴齐整,身边放着包裹。
无病眉头皱了一下,婀姯郑重地抱拳,“我要走了,感谢多日来悉心照料,感谢开导我,鼓励我。”
无病打断婀姯的道谢,“你去哪呢?”
“回自己的家,我打听清楚了,也联络好了商队,这商队与刘家合作多年,信得过,跟随他们去宛城。”
“他们抛弃你,你不知道吗?”
“那也是我的家啊。”
“你住我家不好吗?”
“什么身份呢?”
“......”
“我走,不是你和姨娘对我不好,恰恰是太好了。我有难言之隐,我必须回到我的家才能搞清楚一些事情。”
“是令堂的事吗?”
“是的,母亲亡故,我不相信是病死的。”
“可你回去容易有危险的,他们害你一次,会害你第二次的。”
婀姯展开一块鹿皮,“这是我画的,藏宝图。有它在,我就安全,她应该不知道这个。”
“可你一旦交出,就没有筹码了?”
“那就得靠你帮我了。”
无病不明白,婀姯下跪磕了一个头,“香儿哥哥,你能帮我吗?”
无病赶紧扶起婀姯,“快起来,当不得,你说。”
“我很中意这个水力织布机,我想要详图。如果可以,再多给我一些其他的图。”
无病扶着婀姯的肩膀,沉声道,“你家在哪里,家族做什么呢?”
“南阳豪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婀姯的事,无病猜到了一些,但从来不主动问起。
婀姯明显觉察到无病双手紧了一下,无病站起身来,在屋里走来走去,心思电转。
“自从刘家产业被王莽剥夺,无病就对王莽不满起来,无病从多方渠道了解朝政,预感王莽志向绝不是安汉公,刘家要生存,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虽说一些产业委托了宾客经营。
可一旦天下大乱,刘家凭什么能自保?自己想去关家认亲,百年风云,当家的人还会有那份亲情吗?自己如果没有可以合作共赢的实力,如何才能在宛城占据一席之地?王莽可以让刘家经营,自然也可以不让刘家经营。
如果我去关家,言明真相,我相信关家会让自己衣食无忧,可那不违背了精武报国的鸿愿?这世间的疾苦,是需要自己出力解决的!”
婀姯知道自己唐突了,心里渐渐下沉,无病停下脚步,“刘氏的产业曾被剥夺,后来立了军功,才许可再办厂坊,可规模小了许多,只是皂白、牡丹护肤膏和小吃店罢了。南阳的叶家与我刘家合作,却不十分诚意,不按时分钱,还欠着一些钱。也罢,这水力织布机也不知道效用如何,我给你便是。”
无病翻箱倒柜,从一本书里扯下四张纸来,“水力织布机、人力织布机、水力纺纱车、人力纺纱车。这四图是我提过的公输森给我的。王莽对刘氏的态度,好比天气阴晴不定,刘氏不便发展产业了,我就送给你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婀姯道,“你说吧,多少要求,我都答应。”
“你只能自己研究,造出成品来,不得将秘密外传,你使用这些成品,当条件何事的时候,你要把成品无条件转给我。”
“我一个人肯定不行啊,我得找帮手。”
无病摇头,“令尊的人有谁能让你相信?”
婀姯沉默,“我听你的,自己研究。”
“为了安全,要留好后手。”
“嗯。我在你那发现了兵书,知道你喜欢兵书,而我也爱上了这兵书,时常自己钻研,我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本兵书,慢慢回忆默写,便送给你吧。”
无病惊喜,接过来翻看几页,震惊不已,“你家从哪得来的?”
婀姯狡黠一笑,“我娘救助了一个老乞丐,老乞丐送的。”
无病看不出婀姯话语真假,“这应当是武安君白起的著作,这里记述了武安君亲身经历或指挥的一百个战例,还有对其他国家战例的理解剖析,写了战国战阵考,内容详实,以数据说话,活现战场情况。”
婀姯见无病喜欢这个,默默下了决心,“返回家族,考究典籍,搜集战例,整理复盘经典战例,写本秦汉战事考,记述大秦、大汉两大帝国的战役战例,以此报效刘家恩情。”
无病道,“婀姯,你的苦难我感同身受,让我们为了美好的前程,我们勠力同心开创一番前程出来吧,有了强大的实力才可以自保。”
婀姯点点头,心道“我只想报仇。”
无病笑笑,“我再想想,再给你些东西,帮助你在白家站稳脚。我曾胡思乱想,凭借看过的,听过的,画了一些衣物画册,就送给你吧。”
无病翻出一本书来,竟是些衣物、各类鞋子、帽子、手套的图画。
婀姯大喜,心道,“这要是研发成了,自己在家族的地位就不可撼动了。”婀姯有了新的想法,她要做家族之主。
婀姯突然发现,无病一定猜到了她的来历,婀姯默契于心,不予提及。
无病又翻出一本医书,“这里记载了二十个药方。对你会有大用处。”
“无病哥哥,我希望自己是一颗星星,如果我会发光,就不必害怕黑暗。如果我自己是那么美好,那么一切恐惧就可以烟消云散。而你为我点亮了心中的星星,我对人生再次报以希望,我终究战胜了寂寞孤苦。”
“哈哈,那我没白开导你。走,我们去喝热酒,为你践行。”
婀姯不忍分别,心情不愉,毕竟与刘家人有了感情,酒喝得有些沉闷,刘家人赠以祝福、衣物、盘缠。
婀姯有主见有性格,在刘家这几个月已经变得沉稳而乐观了许多,心中极为感念刘家一家人的照顾。次日一早,婀姯洒泪离开舂陵,跟着商队,幽幽去了宛城。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白马朔风江边,梅花风雪舂陵。三冬松柏,千里冰山。
婀姯坐在马车中,掀开窗帘,只见无病站在长亭,对自己连连招手,婀姯泪眼模糊,想起无病的种种话语。
“管它哪根葱与蒜,拿着自已常开涮。平凡日子开心过,赚得笑声一串串。”
“睡前原谅一切,醒后便是重生。怨恨终是包袱,不如随手就扔。”
“生命之中,最常见的,便是无常。命运无常、世事无常、人心无常,与其耿耿于怀,不如一笑置之。有什么不高兴的,就找无病,无病自会无忧。”
“昨天已去不可追,明日未到你别催。今天找点高兴事,咱们一起喝几杯。”
婀姯再也抑制不住,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