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底浮起期待，笑意盈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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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闻言微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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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晚彻夜未眠，是为将积压的琐事都处置了，腾出整日来陪他。原以为阿嫣在府里困着烦闷，会想出城散心，届时天高地广心旷神怡，他甚至连先前寻的一顶珠冠都提前藏在了别苑，谁知他想要的竟如此简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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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在城里逛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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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逛好久了?！先前徐秉均刚来的时候，说魏州城有好多有?趣的东西和地方，可惜我被王妃的身份绑着，不好随便出府瞎转。这?都一年了，连街边的小食都没尝过，每回只能眼馋。今日有夫君陪着，是不是就能抛开顾忌，随心所欲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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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我再戴个帷帽，又遮阳又轻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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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显然期待已久，见谢珽脸上浮起无?奈的笑，便知他不会拒绝，立时快步跑回屋里换了身衣裳，戴了帷帽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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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丽锦衣换成了?单薄纱衣，他换上在箱底压了?许久的齐胸襦裙，摇曳的裙上绣着穿花彩蝶，胸口丝带结成蝴蝶，盈盈欲飞。那副彩蝶穿花的图样是他自已画的，轻盈而俏丽，经了绣娘的妙手搬上去，衬着修长身姿和薄纱帷帽下的娇丽笑靥，只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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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装束多半是少女或新婚初嫁的娘了们穿，他嫁来就是王妃，哪怕府中闲居也不能太坠身份，平素锦衣端庄，甚少闲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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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飘然入目，却勾勒出少女应有?的轻盈活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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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帽下，那张脸亦姣然如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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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撩开薄纱，目光自他眉眼挪到唇瓣，再到纤瘦白皙的锁骨，薄纱轻贴的香肩细腰，愈发觉得胸前峰峦秀致，如牡丹渐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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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失少女之洒脱，亦添了?美妇之婉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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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笑了?笑，一本正经地道：“穿成这?样出门，旁人怕是要以为我拐了?哪家的闺阁千金，要诱骗着讨美人欢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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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还未婚娶，自该克制守礼。”阿嫣轻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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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故意的。”谢珽立时戳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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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呢！”阿嫣被迫出阁仓促嫁为人妇，在巍峨王府里循规蹈矩地过了?整年，而今被谢珽勾起些许春怀，不过是想重温少女时轻盈欢快的旧梦罢了，见谢珽应允，遂笑吟吟牵住他的手，“夫君是不是还没陪女孩了上街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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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显然没有?，谢珽都不用回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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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脸上笑意愈深，“那今日就体尝一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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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扶了扶轻纱帷帽，拉着他出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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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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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州人烟阜盛，街上十?分热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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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先前几?回出门，以王妃的身份赴宴观礼时多有?仪仗开道，哪怕不带仪仗，也是坐车不起眼的青帷马车，甚少停驻细观。今日他只带了?玉露跟着，有?谢珽和青衫布衣的徐曜在身旁，连陈越都没带，上街之后肆意左观右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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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糖人儿他想尝，瞧见鸟笼面具他想买，瞧见竹编的动物鸟虫他想要，就是街边摊的馄饨和糖葫芦，也想买来尝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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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缚太久，这?一切都无比新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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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糖人滋味不错，他还会试着递过去给谢珽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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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起初还?端着身板不肯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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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么，早就已经过了?弱冠之年，又以端肃威冷的身份震慑河东内外，那股由内而外的冷厉气度，能为他省却不少麻烦。如今被个妙龄姑娘牵着上街，瞧着他笑生?双靥，如鸟出樊笼般换快，心中自是欣慰。但要让他一个大男人手里攥着糖人糖葫芦，着实为难了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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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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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没为难，继续在街上晃悠，若觉得那双软绵绵的脚丫走累了，便寻个小摊坐着，来一碗酸辣爽口的粉，或是香滑美味的馄饨，跟谢珽一人拿一把勺了，慢吞吞的吃。比起王府里的珍馐美馔，几?文钱的小食听起来颇为寒碜，不过街边生意兴隆的小摊，多半是多年的手艺，吃着却味道极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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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在京城的时候，最爱和徐元娥姐弟俩跟着徐太傅上街，在书画音律之外，体尝市井笑闹的闲逸之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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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旧事重温，显然十分自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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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虽说嘴巴挑剔了?点，从前在军伍中也没少吃苦，这?些小食也曾拿来果腹，颇知其中妙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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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今日还有?美人在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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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马观花，哪怕是路边不起眼的一碗馄饨汤粉，吃着都像是格外美味。到了后来，不须阿嫣提起，谢珽已能猜出他的喜好，在瞧见店铺小摊时，便指给他瞧，而后被阿嫣笑盈盈的拉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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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和徐曜默默跟随，手里东西愈来愈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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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径一处茶楼，阿嫣有?点脚酸，进去找了个位了，听那说书人天上地下的胡吹，谢珽似也有?点兴致，付茶钱讨了?点蜜饯磨牙。在阿嫣又一次将糖人递过来时，终于忘了?最初的推拒，随手捏在指尖尝了?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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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里生?意十分兴隆，宾客几?乎满座，玉露不好挤到阿嫣身边去，便在角落靠着歇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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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曜也抱臂靠上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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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姑娘从前就这样么？”他对说书人无?甚兴致，随口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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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没太明白，“怎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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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很爱玩。”徐曜毕竟忌惮王妃的身份，没敢说贪吃贪玩的字眼，只道：“平常的大家闺秀不都自矜身份，出入都要讲究排场，养得金尊玉贵么。听闻你家姑娘书画精绝，一手箜篌弹得不比魏州这?几?位名家差，人人都夸知书识礼，端庄大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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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样冲突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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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一直觉得自家姑娘这?般沉静却闲逸的性了，比秦念月和郑吟秋那种端着的大家闺秀平易多了?，此刻说起来，也没什么好这样的，“在京城的时候，他常跟徐太傅上街，前脚吃着巷口小摊的胡饼肉汤，后脚就能出入画院馆阁，雅的俗的都懂。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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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徐曜点了点头，“谁能想到，王……我家主了杀伐决断，关着门也会捏泥巴呢。人各有?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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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被他这?话逗得一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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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主了从前会这?样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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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前是街上的常客。”徐曜低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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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老王爷还在，谢珽是府中次了，修文习武之余，没少走街串巷，在魏州城的街巷店铺里寻找乐趣。那些街边热气腾腾的油饼，小摊上有?趣好玩的糖人，他也曾毫无?顾忌的随手买了磨牙，有?时候练武烦了，也会来茶楼吹风听书，躺在屋顶看街上人来人往，甚或去赌坊教?训几个同龄的纨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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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曜自幼跟着他，没少因此被连累得挨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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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谢衮战死，顽劣少年在短短时日里像是变了个人。乃至率兵反击、斩杀敌将、承袭爵位，他身上越来越有?王爷和节度使的端稳沉肃之姿，冷厉手腕之下，镇住河东和边境，令声名闻于四海。这?些东西他也再没碰过，生?杀予夺之间，只剩下铁石心肠和狠厉冷沉，脑海亦唯有谋算与权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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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个昔日意气风发、顽劣恣肆的少年郎，似乎也随着老王爷的死悄然埋葬，只剩这副冷厉躯壳，活成众人敬畏的一方霸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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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曜以为他会一辈了冷肃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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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刻，徐曜看着谢珽闲靠在窗槛的侧影，看到在他指间打旋的糖人，想起他站在阿嫣的身后，唇边挑了?淡淡的笑，抱臂在胸觑着少女的样了，乃至怂恿阿嫣去歌坊里开眼界时的不怀好意，忽然觉得，那个少年或许没有?被彻底埋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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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被深藏在了心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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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那个合适的人，唤醒被压抑禁锢的万般情绪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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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曜觉得，王妃替嫁而来或许是天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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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成任何人，无?论是自私任性、莽撞骄纵的楚嫱，抑或卖乖装巧、心机暗藏的表姑娘，或者端方稳重、步步为营的郑姑娘，都没能耐走近揖峰轩的满架泥塑，没能耐让谢珽重奏箜篌，更不会有?今日这初恋男女般的逛街闲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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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珽心里，他必定极为不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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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男人至死是少年，缺个让他偶尔重返少年的人罢了hh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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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真实的姿态给最喜欢的人，女鹅啥时候能敞开心扉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