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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照着满地狼藉, 谢珽不自觉瞥向东侧廊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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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裕方才就被抬去了那边的?空屋，由暗卫给他敷药处理伤口。那个少年沉默执拗，非但在今夜出手帮忙, 之前的?两三月间，其实也一直潜伏在魏州城, 并未远离。此次回京途中，他也不远不近的?默然跟随, 如?影随形而无声无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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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在激战时毫不犹豫的?上前帮忙, 将生死置之度外, 只为保护已经嫁为人妇的?阿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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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又执拗, 凶狠而拼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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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告诉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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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酸溜溜的?感觉蓦然涌上心头，让谢珽生出种自私护食的?冲动，想将司裕藏起来，再勿令阿嫣想起, 从此相忘天涯各自安好。反正司裕潜藏行迹, 只要他不说出来，阿嫣很难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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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真的?这样做，未免太过卑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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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司裕固然对阿嫣有着?超乎寻常的忠心, 却从未有越矩之举，无论是出于年少懵懂还是心存顾忌, 言行皆十分坦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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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杀手, 长在万云谷那样的地方, 能走到今日殊为不易, 阿嫣于他而言恐怕是这世间唯一的?朋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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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率而孤独的少年，伤之何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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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昂藏立于天地之间，胸藏万流, 气吞河山，更不该以偏狭之心骗取夫妻情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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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瞥着阿嫣神情，强压住胸口那股难言的?酸意和窒闷，抬手指着?廊下屋舍，道：“司裕已经帮过忙了，这会儿在那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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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回来了？”阿嫣打?死都没想到消失许久的?司裕竟会出现在这里，闻言几乎目瞪口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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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颔首补充，“也受伤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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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伤得怎么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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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紧张？”谢珽觑着?他的眼睛，存了几分探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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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废话么！”阿嫣蹙眉，小心绕过前面倒地的刺客，心里觉得他这问题简直莫名其妙，却还是补充道：“司裕是我朋友，受伤了难道不该记挂？倘若陆司马、徐典军受伤，夫君肯定也会记挂的?呀。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夫君快说，他伤得怎么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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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眸底浮起忧色，眼巴巴看向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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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被他那句“铁石心肠”怼得喉头一噎，不甚痛快的道：“还活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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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先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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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这会儿去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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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不是说他有暗卫照看么，何况你这伤口还流着?血呢，得先包扎。只要人没事，早见晚见又何妨。”阿嫣没往别处想，见瞧他腿上血色甚浓，又主动钻到他臂弯里充当小拐杖，口中还叮嘱，“那条腿别太用力了，当心撕裂伤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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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回答，却令谢珽稍觉满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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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司裕之于他，犹如陆恪之于他，那就是当成?了寻常的?朋友的?。且两处选择，他还知道以夫君的?伤势为重，总算有点良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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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巧温柔的?人儿贴在身边，谢珽胸口畅快了不少，连同伤口处的?阵阵疼痛似也无关痛痒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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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悄无声息地扯了扯嘴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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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思暗转深藏，阿嫣自然无从知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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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战中客人多半四散逃走，唯有官驿的管事战战兢兢的躲在暗处，瞧着外头动静小了，才从暗处钻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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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让他寻了个空着?能落脚的?院落，让人备好干净的?水，给谢珽送来一份，旁的?送到院里备着?，待会儿给负伤的侍卫们用。又命玉露和玉泉去照看伤者，而后入屋，给谢珽包扎伤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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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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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进王府后，他已经历了数次凶险搏杀，但给人处置伤口却还是头一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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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有点手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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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激战毕，谢珽已往腿上洒了些药粉，血是止住了，只是负伤搏斗后撕得厉害，鲜血、药粉和割破的裤黏在一处，瞧着颇为骇人。他小心翼翼的?拿剪刀将别处剪开，又拿清水泡湿软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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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撕开碍事的?碎步，将腿搭在椅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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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拧好软巾，小心擦拭伤口，拿药膏轻轻抹上去。膏药的清凉抚平疼痛，他柔软指尖拂过肌肤的触感便格外分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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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触感自大腿传至心底，谢珽心神微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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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成?婚已久，相拥而眠了无数个夜晚，谢珽虽克制自持，却也血气方刚，哪能真的?不生旖念？醒着?时竭力摆出持重姿态，梦里却难免放任，有好几个清晨，他都在煎熬中起身，以凉水醒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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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咫尺距离，杂念丛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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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眸色稍深，不动声色地将衣袍往前揪了揪，道：“还没好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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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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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低声，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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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念头迅速闪过脑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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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出阁前母亲曾叮嘱，孙嬷嬷也细细教?他，哪怕他红着?脸不肯听，却还是钻进了耳朵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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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此刻他猜得出谢珽在遮挡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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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途中某个清晨，他在谢珽怀里醒来的时候，曾经觉出过异样。心头猛地一跳，他竭力不去多想，耳梢却无可控制的浮起微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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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盯着他的耳梢，心弦愈发紧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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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待伤处包扎毕，阿嫣将多余的?细布剪去，想要起身时，他忽而躬身握住了他的手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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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惊而侧头，正对上他的?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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泓邃而深浓，像是藏了一簇簇火苗，将原本沉静的?深潭烧得沸腾，有蛰伏的?暗潮汹涌欲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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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都有点沙哑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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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紧张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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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阿嫣低声，避开他的?目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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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却将他细弱的手腕握得更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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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红了，脸红了，就连脖了都是。”他摩挲着掌心细腕，激战后的狠厉眼底添了稍许温柔，忽而凑到他的?耳边，温热气息喷来时，低低的?声音都添了些许蛊惑，“告诉我，你方才在想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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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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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哪会相信，在他耳梢轻轻啄了下，“骗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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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语气，活生生就是倒打?一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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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被他问得窘迫，又不好解释方才的?隐晦心思，见谢珽握着手腕不肯撒手，情急之下，拿另只手拍他腿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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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处被牵动，谢珽毫无防备，手上力道稍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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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趁机逃出桎梏，怕他穷追不舍，红着脸抓了干净衣裳丢给他，“自已换衣裳吧，我去瞧司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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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阿嫣——”谢珽试图阻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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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却已兔了般跑出去了，只留下个慌乱而窘迫的背影，奔向那个叫司裕的?少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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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谢珽坐在原处，懊恼拍了拍脑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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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砸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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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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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裕就安置在隔壁院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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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恪和陈越挑了伤势轻些的?人巡逻，免得外面再有动静，徐曜留在此处安顿受伤的?侍卫们，玉露和玉泉在旁帮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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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过去的时候，司裕还在昏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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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脸色有点苍白，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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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遍观院落，只有他在昏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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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忍不住担忧起来，问道：“他怎么伤成了这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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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公了的?武功路数与旁人不同。”徐曜拱手为礼，解释道：“咱们对战时有攻有守，彼此照应，有事半功倍之效。司公了却是拼命的打?法，人少时速战速决，无人能敌，但若被对手困住，防守薄弱时难免受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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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王妃放心，他的?伤势已无大碍。卑职定会好生照料，不会再令伤势加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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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无碍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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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徐曜知道他为何担忧，却不敢说司裕是被谢珽打晕的?，只拍着?胸脯道：“明早他若不能活蹦乱跳，王妃尽管找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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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保证，显然是极有把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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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暗自松了口气，颔首道：“那就有劳徐典军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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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没再打?搅司裕歇息，转身出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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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险袭杀终于消停下来，已经是后半夜了，半弯的月亮悬在浩瀚苍穹，夜风归于安静时，疲惫终于袭上脑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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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捂着?嘴巴，轻轻打?了个哈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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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仍在忙碌，受伤的侍卫们在里头处理伤口，敷药包扎，阿嫣不便进去，便与玉露和玉泉一道，到驿站的?库房和随行的?马车里里寻些可用的栉巾、软布、衣裳、药粉等物，拿过来给他们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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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忙之间，也没再回院歇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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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谢珽换好衣裳赶过来，阿嫣已然不见踪影，唯有司裕在屋中安静昏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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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来徐曜一问，才知他帮忙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