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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只有两个阶段,长大前和长大后。有一天你会在匆匆前进的路上突然停步,莫名掉下泪来。”
“其实那个瞬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你只是突然意识到空空如也的肩上压着重量,你迈的每一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再不轻松,这就是你长大的一瞬间,你很快擦干眼泪继续奔跑,从此以后只为长大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活着。”
“那年我十七岁。”
何小云站在屋顶,看着白府内外叫嚷着口号的人群冷笑,“明目张胆这样闹,淮安的官兵到底在干什么,这些话光说出口就已经是死罪!”
“这些时日,淮安前后有过三任知州,都死在我们手里,现在的淮安暂时是一块无主之地。”习瓷笑笑,“况且这几条街我都买下来了,路口由自己人把守,淮安城里的百姓们,还都以为我们在这里面盖新楼呢。”
何小云漠然不语,右手自从上了屋顶后就一直握在绣春刀柄上,他的刀很快,只要一瞬就能抹下习瓷的头颅。他扭头看她,她笑着迎上他的眼神,她保养的很好,皮肤细腻紧致,画了淡淡的妆,甚至要比十七岁时更为动人。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一样?习瓷十七岁时的笑容在脑海中翻起,渐渐浮现在三十岁的这张笑脸上。
她的眼神。十七岁时她看这世间的眼神,明亮,干净,清澈见底,如今却是看不见底的深邃。好像,她不再是她,不再是那个十七岁时自己爱上的她。
人是会变的,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才懂。何小云咧出个惨笑,无端想起祝姑娘来,真的下定决心娶她?掖在心口的那块鸳鸯帕深夜里,他犹豫过,还想着到淮安再见习瓷一面。
见到习瓷以后,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他其实不知道,以为自己再见她一面,就可以再也不想。
可真再见到她时,她正不紧不慢地说着要杀祝同生,松江府知府祝同生。如果自己真娶了祝姑娘,那祝同生就是自己的老丈人,何小云突然觉得好笑起来,胆敢议论如何刺杀朝廷命官,自己身为锦衣卫,应该将几个议论的反贼当场格杀。
现在杀,还来的及。他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习瓷刺杀三任知州,密谋刺杀知府祝同生,亲口承认要造反,任何一条,都是诛连亲族的重罪。杀了习瓷,救下老丈人,阻止造反,大功一件,风光迎娶祝姑娘,凭此功绩谋一个闲差事,和祝姑娘再生一对儿女,后半辈子富贵荣华,子孙满堂,人间最大的乐事也不过如此。
恶念转瞬即逝,何小云咽了口唾沫,握在绣春刀柄的手却渐渐松开,对着习瓷叹了口气,“为什么要杀祝同生?”
“既然是造反,声势一定要大,祝同生手握兵权,身经百战,若是不死,怕是我们在淮安刚举起起义大旗就会被直接拿下。”习瓷留意到何小云手上的动作,凑过去,靠他近些,“松江府的几个州的知州都与东宫交好,手底下的人我都送过钱,认得,打着东宫的名号起义,这些人大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松江府知府祝同生一死,祝家公子在京城赶考,祝家兵镇里的精兵便再无人能调动。”
习瓷笑笑,“我们占据淮安,将名号打响,京城知道消息派兵来剿,至少也得一月以后,足够布置很多事。淮安地理位置优越,有钱有粮,易守难攻,到时候守城一战,靠地利打一场硬仗,然后让剩下的人趁着夜色逃走,沿着运河四散。淮安首富领东宫之命造反不成,大败被俘,东宫残党流入民间,也许会东山再起,这消息传到京城里,高官和圣上都会有所顾忌,东宫再势大,也会丢了根基,不再被重用。”
“杀祝同生一个人,胜过杀万人,祝同生一定要死。”习瓷眼底有一抹杀意一闪而过。
何小云皱了眉头,“朝廷一定要你死,可以带着女儿和弃城的人一起逃。”
“不行,大家都知道淮安首富白老板是东宫的狗,这次也是白老板领头造的反,我死了,这件事才会有结局。”习瓷站在他身侧,两人靠的极近,近到他一伸手就可以将她牵住。
何小云轻轻往一旁踏出一步,拉开距离,“白老板是白安,你只需要一纸休书断绝关系,你俩还有女儿,你得活下去。”
“白安要是死了,孩子没有父亲,会活得很难。”他想让自己活下去,活下去?习瓷的心突然开始狂跳,她压住激动起来的情绪,颤巍巍的开口问,“你带我走?”
“不。”何小云摇摇头,“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娶她,她叫祝金蟾,她父亲是祝同生,你要杀的人,也许会是我的老丈人。”
习瓷的脸一点一点冷下来。
何小云跳下屋顶,一片手绢飘在空中,刀光一闪,两只丑鸳鸯被刀刃分开,坠落在地面。
“就当我俩这一面没见过,忘了吧。”
人在要死的时候总是格外惜命,会贪恋世间的美好。苏先生,竹林党,平等人间,习瓷都滚去一边吧,这些事情如同乱麻般盘踞在脑海中,干脆一刀两段。
何小云在屋顶上看见了入院来的江秋,刀光分开人群,刀尖向前,抵住江秋的喉头,“解药。”
江秋摇头,“何千户,你知道了这些事,难道还觉得自己可以抽身而退?”
血顺着江秋的脖颈滴下,江秋默默盯着何小云,拦在他的身前,对上他的眼神,刀刃在一点点前进,划破肌肤,将割入肉中。
习瓷开口,“他要什么都给他。”
江秋叹气,下一瞬已掠至何小云身后。
有东西压在心口,何小云往外走,习瓷盯住他的背影,他没有回头。
习瓷咬牙。
“明日,祝同生一定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