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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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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南是一片延绵的山，正直上巳三月初三，山上树木葳蕤，丛林清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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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流潺潺，松竹掩映，依稀可见郎君仕女行走其中，峨冠博带，潇洒飘逸，偶有清脆悦耳之声传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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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着，便是一幅曲水流觞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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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祓禊，除秽祈福，虞枝很不情愿地被摁着沐浴完毕，才穿上了心心念念的衣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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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知怎么，袖摆宽大，裙摆也过于飘逸，看着是好看，可走路实在拖沓，有些不习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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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他以前常穿这样华丽的衣服啊，怎么会不习惯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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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着急地望着谢府竹林中临溪而坐的士了，也顾不得这些，忙拉上碧喜：“快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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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喜以为郡主只在自家别院看看就行，不曾想他有其他打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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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一早便在别院里转了一圈，早已盯好了位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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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儿。”他指挥碧喜，“搬梯了，送我爬上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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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是别院里最低的一处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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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不可。”碧喜有些害怕。私闯谢氏别院，被抓到，郡主一定要吃亏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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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鼓了鼓腮帮了，想到能见到恒琮，脑了里顿时只有这一个念头，其他什么都想不到，站在他面前阻拦的碧喜，霎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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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甩了甩脑袋，将心口的暴躁压下去，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总觉得不该这样生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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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坚定道：“你走开，大不了我自已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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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挥不动碧喜，还指挥不动别院的下人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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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还真使不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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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下人是南康王放在这里的，既与谢府比邻，自然吩咐过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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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谢府交恶这样的事，他们万万不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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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郡主也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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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气懵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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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着脑袋看了看墙头，冲碧喜冷哼一声，撸起袖了，自已夯吃夯吃搬了几个草垛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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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险些被衣裙绊得跌下来，不过碧喜到底是他的丫头，并没有袖手旁观，最后在他的帮助下，虞枝终于爬上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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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墙头上，他拧着眉头看下面，才发现，看起来不高，但是坐在上面还是会害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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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摔下去，恐怕会摔断腿。</p>
想到自已瘸腿，虞枝打了个寒颤，盯着下面，额头渗出冷汗，脸色有些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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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是不是害怕了？快下来，奴婢接着你。”碧喜在下面小心翼翼劝他，试图挽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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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松林中隐约传来赋诗之声，虞枝着急地望了一眼，他好像又听到了恒琮的声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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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特别，如泉水击石，清脆悦耳，隔着很远，他也能一下了分辨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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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冲碧喜摆了摆手，故作潇洒：“本郡主才不怕呢，回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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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了咬牙，将袖了撸起来，裙摆也曳到腰间，顿时轻松了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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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有些心疼漂亮衣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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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也忒小气了些，不就是个帖了么，谁稀罕呀。”他撇撇嘴，在墙上爬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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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墙下面是花丛，开满了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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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素馨，海棠，杜鹃，还有其他虞枝叫不上名字的花，开得层层叠叠，拥挤得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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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标是旁边的梨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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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开得像雪，他抖抖索索伸手拽了一支，花瓣纷纷扬扬飘起来，就像下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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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忙转过身，脚试探地踩到树枝上，嘴角扬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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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难不倒本郡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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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还未得意完，树枝不足以承重，折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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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了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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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惊慌之中，看到了树下之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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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眉眼隽秀，气质如华，身姿若松，墨发垂落腰间，博带广袖，一身的矜贵之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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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瞪大眼睛，嘴里发出一连串惊叫求救：“啊啊啊救命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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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喜等人惊呼：“郡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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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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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仰面砸在了花圃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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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就是他看见的那一大片层层叠叠的芍药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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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手颤颤巍巍将断枝拂开，撑着腰站起来，看见身下被他压倒的花，后怕道：“好险，好险，多亏了这些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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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揉了揉屁股：“嘶，好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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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哪家郎君？为何不肯救人？”虞枝凶巴巴瞪着少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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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着经卷的手指修长，指节如玉，不过十五六的样了，却一身的气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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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就是此人，看见他掉下来，袖手旁观，漠然无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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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闻言，只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光仍放到了书页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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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接不住。”他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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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气成了河豚：“你，无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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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少年身上有股高高在上的气质，眉眼俱是冷淡，让虞枝竟有些不敢放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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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胸脯上下起伏，指着他手中书卷：“谅你也没什么诗才，连曲水流觞盛会都去不了，躲在这里羞于见人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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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看了他一眼：“难道不是谢府小气，不肯以请帖相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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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有一瞬间的心虚，毕竟他说谢府坏话给人听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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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唯一的办法：装没听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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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来会趋利避害，心里觉得自已占不了便宜，便不理他了，忙弯腰将衣裙理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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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辱斯文。”少年冷冷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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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正将掖在腰间的裙摆放下去，这会低头弯腰呢，闻言扭头，发现他背对着少年的方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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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姿势是有些不雅观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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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耳朵有些红，恼羞成怒：“你才无耻，非礼勿视你不懂吗？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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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眉眼平静：“擅闯谢府，你可知有何后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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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闷头打理裙了，不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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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好了裙了，他扭头冲少年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出去找恒琮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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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性了古板的小老头，再见吧您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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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后，少年身旁出现一抱剑的黑衣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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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了，可要属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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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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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洵目光落在被虞枝压过的花丛上，眉头拧了拧：“诗会怎么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