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芪啧啧感叹。
马背上那人显然骑术极好,在骏马奔驰中,竟然还能足不点地飞身换马。看来背上插着的两支箭,对他并没有造成伤害。
正白旗中又飞出几骑,显然是去追那人的。
“准备接应!”黄芪高声喊道,“二营准备战斗,起鼓,前进!通报高燕将军。”
只是一个骑士,很快就引来了整个战列面的调动。昂扬的军鼓声让建奴追兵心生畏惧,马速也没有提到最快,最终在战场中间打了个转,又退了回去。
那骑士一头冲到第二司的阵前,翻身下马,带起一团浮尘。
“主官是哪位?”那骑士站起身,看了一眼黄芪的军衔,高声叫道。
黄芪也看了一眼这骑士军衔,竟是与他平级。想到此人骑术了得,或许是骑兵团某部的千总。
“某乃新军一团中校营长黄芪,来者何人!”黄芪纵马上前。
“某骑兵团上校参谋长张天浩,有紧急军情交予新军一团营指挥官燕下将军。”骑士朗声应道。
“参谋?”黄芪颇为诧异:参谋的骑术都这么了得!看来骑兵团在平度州闭关修炼还真有用。他道:“请上马,随我来。”
张天浩飘然上马,动作轻盈潇洒,引得战兵们纷纷仰视。
高燕很快见到了这个引起两军骚动的骑士,同时也拿到了这骑士送来的军情。那是封在硬纸壳信封里的一张密码通报,按照约定的秘字典对应翻译之后,高燕方才知道这是骑兵团已经运动到位,将在下午四时许向正蓝旗满洲发动进攻,希望新军一团配合作战。
一辆老式的四轮车驮着两丈高的望楼缓缓向前。从战国时代至今,这种战场工具两千年来都没有变化,无声地诉说着华夏民族的战争底蕴。
徐梁早高燕一步到了望楼,下马坐在了藤椅上,轻轻抖了抖发酸的大腿内侧肌肉。高燕很快也打马过来,远远看到徐梁的身影,翻身下马,大步朝前走了两步,膝盖一软,人已经跪下去了。
“末将无能破敌,竟累陛下亲冒矢石,身处凶险之境,罪该万死!”高燕头垂得很低,心中悔恨溢于言表。
徐梁上前扶起高燕,宽慰道:“满清以众击我,我军能杀退起精锐突袭,已是不易了。我虽为皇帝,但也是新军军的创立之人,亲冒矢石是理所当然之事,将军何罪之有?”
高燕也不做小女儿姿态,取出骑兵团的密报,双手呈上:“陛下,骑兵团已经到了攻击位置,下午四时许将对正蓝旗进行突袭。”
徐梁看了看天色,欣然道:“破敌在此一举,让战士先喝口水,等会两相夹击……”
徐梁话音未落,就被火炮的轰鸣声打断了。高燕攀着竹梯登上望楼,凭高眺望,原来是正蓝旗和正白旗想要合并一处,被列阵在前的火炮轰开了。
在冷兵器时代,单位区域内的火力密集程度直接影响战场态势,影响力绝非壹加壹等于二那么简单,有时候只是增加一个千人队,取得的战果和优势都有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也就不难理解正蓝旗和正白旗合兵一处的试探。
而且碍于战场地形,如果两旗想回避火炮的攻击,只能大幅度撤退,但是用膝盖想想也知道,明军绝不可能看着他们撤离之后重新整队来攻。一旦满清前锋后撤,明军就会死死咬住,直到将两旗逼到滹沱河边。
“北面地形扭曲。还有土山断层,就算合兵之后,阵型如何展开!”石廷柱受到了巴哈纳让他绕道北面,避开火炮与正蓝旗合兵的命令,大为光火。
梅勒章京上前道:“主子,我部注重火器,怯于肉搏。若是不与觉罗巴哈纳合兵,恐怕会被尼堪们当软柿子捏。要不然。咱们再冲一回,说不定这次就能冲过去了。”
石廷柱眉头皱得极深,道:“火炮轰击之下,队列肯定要散,这时候若是明军冲杀上来,哪里还能幸免?依我看,还是得先命人沿河去收罗渡船,想办法渡河才行。”
“可要知会觉罗巴哈纳大人?”梅勒章京问道。
“跟他说一声吧,他要是不肯走,咱们就自己走!”石廷柱重重踩了踩脚下的泥地。仍在揪心之前那个闯过兵阵的明军。很显然那明军是个信使,从他来的方向可见有一支明军就在整个南路军的东面。若是再不离开这个险地,等两军汇合,想走也来不及了。
而且这支明军竟然如此骁勇善战,简直就像是浑河之战中的川浙兵!
石廷柱回想起当年的辽左血战。心中不免一阵发虚。他旋即又安慰自己:当年川浙兵一一万之众对抗数万八旗,如今这支兵虽然骁勇,但也不过是与两旗打了个平手,占了些便宜而已,没必要自己吓唬自己。
“他们人马不多,不会主动来打咱……”石廷柱话没说完,只听得一声悠扬浑厚的孛罗声响,心中一颤,连忙道:“怎么回事!”
“报~!主子!明军杀过来了!”石廷柱的戈什哈飞奔过来,跪在石廷柱面前。
“那还等什么!列阵迎敌!”石廷柱大惊,连忙下令,又吼道:“我的马呢!马呢!”
“在您身后,主子……”
……
各营都有怀表,作为战略物资随营行进。这些从西洋买来的奢侈品,对于分兵合击,协同作战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然而有个很致命的缺陷,直到下达全军作战命令方才暴露出来。
不准时!
座钟静置在家中的时候,每天的误差不过一分钟左右,完全可以被容忍。然而它在颠簸之后,时间误差就大得多了。而作为独一份的计时器,根本无从校对。这就导致每台钟的时间会有少则半小时、多则数小时的误差。
徐梁因为比较在意时间,每天正午都要派人根据日晷进行校时,误差能控制在五分钟以内。
火炮被推到了阵前,轰轰烈烈掀开了进攻的序幕。
正蓝旗的甲兵驱赶着包衣阿哈和民夫,冲向明军的炮兵阵地,在甲兵的督战下冒死闯进了虎蹲炮的射程范围,瞬间被装满铁子的霰弹打得晕头转向。
进军的步鼓响起,新军一团列阵前冲,越过炮兵阵地,与冲上来的正蓝旗碰撞一团。身穿重甲的藤牌手和圆盾手,在战斗力上对应于满洲的巴牙喇和甲兵之间,碰到那些身无护甲的包衣阿哈,如同沸水泼冰,瞬间穿透而过。
“巴牙喇!马甲!冲上去!”巴哈纳急道:“杀光他们!”
巴牙喇和马甲手持可以一刀斩断马首的大刀,集结起来,放开马力,朝明军阵前冲了上去。甲兵们纷纷闪避,让这些精于战阵的悍勇老卒上前破阵。
三团总部调上了临时加了重甲的长枪手在前,组成枪阵,指向冲上来的骑兵。一丈四尺长的长枪,如同刺猬身上的锐刺,密密麻麻。逼着冲上来的马兵不得不在阵前调转马头,老大不甘心地回旋射箭,希望能够敲开明军阵型。
“切进去!”巴哈纳见状,心中不耐,舞动着大刀,带着自己的戈什哈朝阵前冲去。
戈什哈是这些满洲贵族的亲兵,非但战技超群,更是对主将忠心耿耿。他们与巴牙喇的区别只在于,巴牙喇属于“公中”的兵,而戈什哈是将领的私兵。这些私兵很快展现出了不逊于巴牙喇的攻击力,在三团总部的防线上重重一锤。
那营长传令转换防御阵型,不再进取,只是以为稳固防御为主。
高燕的将旗一路冲到了战场中段,亲自坐镇二团总部,指挥二部以下司局控制进攻速度。渐渐拉开与三千总部的距离,同时又要缓于第一千总部。
一团总部以刀盾手为阵头,如同尖刀一般刺入正蓝旗的阵列之中,不遗余力地向前硬冲。燧发枪局游走在坦克司外侧,以饱和攻击的方式对正蓝旗进行攻击,每当正蓝旗的甲兵被打得不得不冲向燧发枪局,坦克司和更外侧的战兵预备司就会两面夹击,挡住满清的进攻。
战兵预备司同时也要防范在大军右翼的正白旗汉军,只是他们并没有出动。这无疑是见死不救,但对于新军一团来说,正白旗晚一分钟投入战场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石廷柱那只猪!为什么还不攻击!”巴哈纳没有占到便宜,退回阵后,遥遥看到正白旗的固山旗、甲喇旗并没有动,不由大怒。
石廷柱骑在马上,已经没有了拯救巴哈纳的意图。他指着明军的阵列对副手梅勒章京道:“这支明军十分凶悍,咱们就算冲上去也赢不了。而且,你看,巴哈纳已经被明军包住了,?再不撤退,又要被明军从侧翼袭破了。”
“主子,咱们若是坐视不理,恐怕回去不好交代。”梅勒章京纠结道。
“谁说咱们坐视不理了?”石廷柱没好气道:“传令!让阿哈冲一冲阵,敢退步者,斩!”
麻木的奴隶衣衫不整,在甲兵大刀的威胁之下,取了自己的武器往前冲阵。有些人好些,总算用的还是铁器;有些人却只有一根木棒槌,自己都不相信能用这种武器,或者说是农具,打破明军的铁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