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敏其实也觉得心酸,没有谁能接受在自己年纪老迈的时候身边已经连个最为亲近的人都没有了,心上空落落的。她忽然能明白为什么老爷子会这样了,因为孩子们都大了,不可能会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一时的热闹之后只剩更加让人接受不来的冷清和寂寞,往后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最难忍受的也无非是孤寂了,所以倒不如一开始就不去触碰这种欢乐,也不至于会有那般大的情绪波动。
魏敏很听话的一直在家中哪也不去,即便酒楼有什么事情都是掌柜的亲自过来请示,至于江南闻声想要结实她而送来的拜访帖子,她全都笑着拒绝了,在她看来自己不过是江南的一个过客,不过短短几日也不见得能交到什么至交,而且倒不是她想的多,这世间的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当中的意图不过稍稍动动心思便能想明白。她现在越发厌烦这种别有用心的靠近,一想起赖在家里的人,还有那些躲在暗处的麻烦,她的脸色就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兰庭知道之后让下人将那些帖子的人给拦在外面,倒不必魏敏出面了,得罪人的事情全被他揽走了,魏敏心里只觉得一阵温暖,他总是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只是三两天不见还好,但是连着十天都没听到他的消息,他也不来,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就提起来了,焦急地让成和出去打听去。不过打听来的消息还算好,知道他平安就好。
成和没打听到的是,现在的蒋家宛如落入了炼狱中一般,本来是蒸蒸日上的生意,却不知道为什么,好似一场狂风过境之后只剩一片狼藉,便是外人都看着干瞪眼,因为蒋家的生意全部瘫痪了,就算想拆东墙补西墙,可是连东墙都没什么好拆了。
而兰庭就那般淡然地坐在院子里看日升日落,一直待到晚上明亮的月亮挂在天上,起了风之后才回去。蒋家人是如何急切,他全都不曾放在心上。
他在等,等蒋家人什么时候会和他撕破脸皮,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蒋玉横的耐心当真出奇的好,分明已经这般焦头烂额了,种种迹象已经表明,这些事情全是自己所为,他还是没有来找自己的麻烦。倒是那位老太太虽然活了一大把年纪,比起她的儿子却是差远了,两天之后就拄着拐杖上门来训斥他了。
彼时兰庭正坐着品茶,手里拿着一本书看,而蒋老夫人一把将他的书抽走,本就沟壑纵横的脸上怒气满满,看起来有几分狰狞,怪吓人的,指着兰庭怒道:“你回来是何居心?”
兰庭放下手里的书,不咸不淡地说道:“正如你看到的这样,我就是不想让你们好过,所以给你们送礼来了,如何?可还满意?其实我自己没什么顾忌,但是怕你们放不下这张脸面,我便将魏敏给安排到外面去住了。现在只有我们一家子,有些话也能敞开胸怀说,也省得憋在心里,怪难受的,您说是吗?”
蒋老夫人眼看着好不容易扶起来的蒋家门楣就这样倒下去了,咬牙切齿道:“谁和你是一家子?你不过是你那个不知廉耻地娘和外面的人苟且的野种,这蒋家只有兰舟是正儿八经地骨血,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图谋蒋家的一切?人活一张脸,你娘自己做了愧对我们蒋家的事情,她郁郁寡欢而死,我们还请大夫给她看病,已经很是仁慈了,别太贪心了。”
蒋兰庭先是一愣,而后将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笑的不可自抑,而后说道:“说这些话总该有证据的,凭什么你们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如果你们能拿出证据来……”
蒋老夫人眯着眼冷笑道:“证据?你还有脸要什么证据,那好,我告诉你,最好的证据就是,你看你的这张脸,和蒋玉横哪里像?还有兰舟,兰舟可是和他爹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你说呢?”
兰庭的脸色立马变得复杂起来,其实波涛汹涌的海浪也不过是片刻,很快他的心情又平复下来,沉声说道:“祖母何必这么费尽心力的想要赶出外面呢?总归我是姓蒋的,这么多年,全城的人都知道我是蒋家的长子,就是现在还有人问我当年发生了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就找不到人了,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他们真相。其实说到底,我不过还是顾着蒋家的脸面。祖母怎么就忘了呢?当初要不是我外祖家慷慨相助,这蒋家只怕早已经改成了别家姓,您今儿还能穿金戴银站在这里数落我?”
这些话对蒋老夫人来说真算不上什么,如果当初她要是顾及着这些,就不会下狠心解决了儿媳,更不会将这个孩子让人扔出去自生自灭。这个时候,她依旧绷着一张脸,满脸无所谓地说道:“蒋家在这江南也是大户人家,平日里的为人如何,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你也不想想,他们会为了你这个外人,而与蒋家交恶?他们怎么会无端端地听信你这个混账东西的一派之言?当年是你自己走丢,寻不到方向回家,我们派人找了好几天都未找到人,别把所有的过错怪罪在我们头上。你现在既然能耐了,我们也不指望占你的光,那位魏家小姐家世显赫,你何不与她一同住在京城?这样我们谁也别碍着谁的好日子。”
兰庭好似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话,这位老太太倒是会自欺欺人的很,妄想这样就能将当初的那些恩怨就全部抹去,当他是傻子不成?他换了个姿势,一副慵懒模样,轻笑道:“祖母怎么能这么算账?好歹家里也是做买卖的,要是让外人知道您这样只想着自己胡乱说话,当心别人笑话您。我娘的死是怎么回事,我想您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如果您要是忘记了,那么不如我去请这位夫人还有蒋玉横来想想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啊,我自己的事情倒是不愿意计较的,但是你们如此对我娘,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蒋老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不过寥寥数语,她却是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两步,他的眼底闪烁着吓人的光,她有些结巴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可警告你,这里是蒋家,不是你能为所欲为的地方,如果你要是敢撒野,我就让人去报官。”
兰庭的心底升起一阵浓浓的悲哀,其实他已经从祖父那里知道了,自己确实不是蒋家的孩子,真正的蒋兰庭早已经死了。那年母亲见他可怜,就将他抱回来当了自己的孩子,细心教养多年,谁知道蒋家却当他是母亲和别的男人苟且生下来的孽障。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只是很同情娘和真正的蒋兰庭,他们想来没想到自己的亲人会是这样的狼心狗肺,不念当初半点恩情,过河拆桥,他哪怕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他们,让这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您去就是,我哪儿也不会去,我就在这里等着您。”
蒋老夫人原本只是吓唬他罢了,谁知道他居然这般坦然地坐在这里连动都不动,她气急败坏,可又再说不出什么,只得转身离开,还是让蒋玉横来收拾这个混账东西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