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莱耧车卫莱耙,卫莱豆腐卫莱犁,卫莱东西好又多,卫莱还能助万民。”
一段称不上朗朗上口的儿歌,在刘彻的推波助澜之下,短短三日传遍长安。
据说那位名为卫莱的隐士独居夕阴街,与陛下相逢尚冠里,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再见把他所知所学悉数奉上,便有了白嫩的豆腐,改良式耧车、犁和方便万民的耙。
据说卫莱还有很多很多东西在赶制,无不关乎黎民百姓。
没有耧车、犁和耙的现世,没有长安城中百姓吃了多日的豆腐,刘彻昭告天下“卫莱”此人乃上仙下凡尘,百姓也不信他。
有了这些东西,百姓信以为真,翘首以盼。
潜伏在八街九陌的细作震惊不已,居住在长安的群臣心思浮动。难得有了默契,不约而同地派人四处打听。
这些人同时出动,不消半日就查到卫莱卫公子位于尚冠里的家。
有人看到七八天前,有一群人前来拜访“卫莱”,为首的那位十七八岁,仪表堂堂,气度非凡,衣着简朴,却非常人也。
再一打听其人相貌,平阳长公主和馆陶大长公主同时断言,此人乃当今天子!
八月的最后一天,姑侄二人同时来到宣室求见天子。
黄门请她二人进来,对上刘彻似笑非笑的表情,二人脚步一顿,进也不是,退又不甘心。
画面定格,刘彻却没那个耐心等下去,明知故问:“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
平阳长公主道:“一股卫莱的风。”
“此风当真厉害。”刘彻佩服。
平阳长公主的神色一怔。
内侍们想笑。
馆陶大长公主回过神,脸上堆起笑意,“陛下真会说笑。”
刘彻认真极了,“朕并未说笑。”脸上的笑容消失,“阿姐和姑母不该来。”
平阳长公主来之前考虑再三,卫莱当真神奇,皇帝让其见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平阳长公主依然过来,盖因有所求。
平阳长公主拿出手帕,拭拭眼角,哽咽道:“陛下当我想来,还不是侯爷的病又犯了啊。陛下就当可怜可怜你那外甥,让侯爷见一见那位卫先生吧。”
刘彻瞧着她似真非假,却不见一滴泪的模样只想笑,装哭都不如卫莱用心,我真让你见,卫莱还不咬死朕。
“平阳侯乃万户侯,卫莱乃一介白身,平阳侯府主院比卫莱的家还大,让卫莱可怜他?阿姐在说笑吗?”
平阳长公主装不下去。
刘彻转向馆陶公主,“姑母也想见一见卫莱?”
馆陶公主想见,也想让他见一见皇后,可皇帝连平阳长公主都挡了回去,馆陶总觉得她说出来也没用。
馆陶沉吟片刻,道:“我这几日有些不舒服,确实想请卫先生给我看一看。”
“姑母的病好治,无需劳烦卫先生,修身养性便可痊愈。”
馆陶公主下意识问:“修身养——”神色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刘彻,刘彻挑起眉头,朕说错了?不可能吧。
馆陶老脸通红。
平阳长公主明白过来,有些许尴尬,又无法相信她的皇帝弟弟说话如此难听。
刘彻也不想,他搞这么一出目的有三,群臣有紧迫感,笼络民心,断了卫莱的后路。
他有算到他母亲、姑母、姐妹们会找他,但一定是在卫莱之后。结果卫莱还不知道,窦婴也没旁敲侧击,东宫也没找他,他大姐和他姑母先到了。
刘彻心中有些不快,她们不该这么快掺合进来。他若由着她们,下次就不是来宣室,而是直接去尚冠里抓人。
刘彻冷声问:“阿姐和姑母还有事吗?”
二人相视一眼,退出去,再次默契十足的直奔长乐宫找太后。
王太后以往不怎么关注坊间百姓,而今担心田蚡,时不时令人出宫打听打听百姓的心声和田家的情况,以至于那段歌谣传出来的当日王太后就听说了。
王太后最先想到的是卫夫人。随后觉得不可能,卫莱若是卫夫人,她儿子犯不着多此一举,毕竟卫夫人此时就在上林苑监工。
王太后觉得那个卫莱极有可能是卫夫人本家,她儿子才如此看中卫夫人,又令窦婴教卫青。再一想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出现的时间,恰恰是她儿子最宠卫夫人的那段时间,王太后越发觉得她猜对了。
王太后很得意,但她谁也没说,包括刘彻。自然不可能告诉馆陶和平阳。万一传到卫莱耳中,惹怒他事小,连累她儿子,她哭都没眼泪。
王太后听闻馆陶想请“他”为皇后治病,瞬间心动,也只动一下。
“那位卫先生不会岐黄之术。”王太后道。
平阳忙问:“母后见过他?”
“哀家猜的。”王太后给出她的理由,“他会那个,昭阳殿早有了。”
平阳长公主想说,陛下没碰她。忽然又觉得没有说的必要,钩弋殿也没动静。
馆陶公主闻言显然也想到钩弋殿,“他不是上仙吗?”
“上仙?”王太后诧异。
平阳点头:“坊间都是这么传的。陛下也没令人制止,难道不是真的?”
王太后屏退左右,笑出声来。
平阳和馆陶被她笑糊涂了。
王太后笑够了才说:“老百姓不懂,你们也不懂帝王之术?有位上仙辅佐彻儿,老百姓会怎么想?各地封国王爷会怎么看?”
“母后您,您是说就没有‘卫莱’那个人?”平阳公主不敢置信地问:“一切都是陛下杜撰的?”
王太后:“有那么一个人,没那么神奇,他擅民计民生。你们曾在哀家这里吃到的黄瓜,便是那位先生种出来的。”转向馆陶,“犁、耙那些东西也是他的手笔。一个醉心农事的人,让他给皇后看病,你放心啊?反正哀家是不敢。陛下这几日有些不舒服,也没宣他进宫。你们是从宣室来的吧?没发现彻儿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俩人满心满眼的“卫莱”,哪还顾得刘彻。
经太后一说,平阳公主想起来了,“难怪陛下的声音有些低沉,原来是喉咙不适。”
“这几日时冷时热,陛下又出去几趟,着凉了。”王太后知道此事,还是因为刘彻宣过御医,她派往未央宫的人说的,“再说了,卫莱一心为彻儿,真懂岐黄之术,还需要你们过来旁击侧敲?”
平阳不甘心:“不是说那位卫先生并不在城中吗?他或许不知。”
王太后也信鬼神,但她更信命,信自己,乍一听卫莱的神奇才没乱了分寸,而是理智推敲,“一边称其为上仙,一边又说他不知道彻儿病了,你们不觉得矛盾吗?彻儿乃九五至尊,上仙即便没算到,也一定有传音之法,彻儿招他回来不就行了吗。”
馆陶想也没想就说:“他乃上仙,陛下也不可挥之即去召之即来吧?”
“既如此,他又怎会听彻儿的为你们瞧病?”王太后此话一出,两人被问住。
王太后道:“你们都当彻儿年少好骗,哀家得提醒你们,他是十八,然这段时间的行事手段堪称雷厉风行,老辣狠厉。他可能便是仗着有了卫先生。你们以后见他切不可再像以往那般随意,否则哀家也救不了你们。”
馆陶忽然就想到她娘窦太后,平阳想到了她舅舅田蚡。刘彻不曾打他骂他,只是让他娶刘陵,田家的势头瞬间下去,门人走的七七八八,听说皆入了丞相府。
卫莱此人一出,尚冠里房价暴涨,热闹的跟菜市口一样,听说丞相府的门人也去了七七八八,就连那朝中小吏也在尚冠里租房,等待偶遇卫先生。
思及此,平阳越发觉得这一切都是陛下在后面操控,卫莱不过是杜撰出来的人物。可是又无法解释突然出现的黄瓜,犁、耙这些东西。
平阳糊涂了。
“是真是假过些日子你们便清楚了。”王太后道。
平阳忙问:“母后还知道什么?”
“哀家知道的同你们一样多。都回去吧。这些日子就别过来了。陛下并不想旁人知道的太多。”王太后道。
平阳皱了皱眉,出了长乐宫就去未央宫,没有去宣室,而是改道昭阳殿。
马车掉头,被人拦了下来。平阳胸口怒气翻腾,“陛下几个意思?我连卫夫人也见不得。”
“太后令奴婢在此恭候公主。”
平阳神情错愕。
馆陶公主还未走远,闻言也是一愣,“是太后,不是陛下?”
“陛下不知。”
馆陶公主和平阳公主相视一眼,他宫里多了几个太后的亲信,陛下不可能不知道,一定是母子二人商量的结果。
馆陶公主开口:“我也不能去?”
“请公主留步。”
馆陶又问:“钩弋殿呢?”
“请公主留步。”
馆陶看向平阳,你再问问。
平阳开口,“我去椒房殿总行吧?”
奴婢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