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半公开的交易持续到远处位于皇城正中钟鼓楼钟声响起的那一刻,隆隆的钟声中,整个皇城的白天正式开始。
那些偷摸到正定门买东西的宫人们如涓滴入海一般,没出西掖廷便散得干干净净。
王翠娘热情地握住吴桂花的手:“我就在前面那座宫里住,有空了你来看我。”这个不肯透露自己来路的丑丫头,已经成了她眼里搭向贵人的天梯。
吴桂花嘴里“嗯嗯啊啊”,心说:司苑局的地盘,打死我都不会去。
为了表示相交的诚意,王翠娘主动告诉她,正定门的交易几乎整个宫的下人们都知道,但如果撞到哪位女官或大太监手里,遇上对方心情不好,断你个“私通宫外”的罪名,一条小命就交代了。这也是大部分宫女太监们只买轻巧易携带的小物件的原因,至少不会叫人一眼看出不妥授人以柄。再者,出门要有正当缘由,万一路遇贵人盘查,也好应付过去。再有就是在这里交易的人虽说大部分是西掖廷的人,但偶尔东掖廷和其他宫室的宫人们也会来。如那个神情冷淡,谁都不理的青衣宫女,她就是丽妃宫里的人,丽妃现在风头正劲,一定不能惹到她,云云。还有那个皂衣宽脸的太监,据说他的干爹在宫里是……
吴桂花揣着一肚子的宫廷八卦避着人回了重华宫,原还说今天多买些面,叫虎妹吃个够本的,但在这连买个东西道道都这么多,还是谨慎些好。
由此不免再多叹一句,养儿不易,也不知刘八珠怎么背着人弄来这么些物资。
吴桂花不是那容易消沉的人,感叹两句回身进了厨房,把早上买来的面匀出一半和了发面,自己扛着锄头转头又去了小院子。
那小院子以前应当是个花圃,泥土松软有粘性,半尺之下仍然很湿润,是上好的土地。难怪多年没人照管,野草长得比人还高。
看见这么好的土地被荒废,吴桂花心里就疼得慌。因此前几天她把收来的几颗野韭菜,马齿苋等能食用的野菜全收了种子放在厨房里育种,自己勾着腰将这些整理完毕的土地细细翻了一遍。
这是她做熟的活,到大门被叩响之际,她已经忙完地里的活,回厨房开始蒸馒头了。
这回来的是个不认识的姑娘。
这姑娘梳着宫女常梳的双平髻,年约二十许,生得细眉细眼,手上提着个小包裹。面上挂着笑意,道:“你是吴桂花吧?我是秦姑姑手下的梅雪,秦姑姑遣我来给你送腰牌。”
吴桂花忙将人朝里让,并抬高了声音谢过她,问:“怎么今日不是我秦姑姑过来?”虎妹极怕人,有她的提醒,自己也会回地窖里躲起来。
梅雪道:“宫里今日在查宫人供淫祠邪信之事,秦姑姑须配合有司查阅籍簿,实在脱不开身,托我走这一趟来看看你。”
这句话才是重点。
那一天给刘八珠上香时,秦司簿也看到了刘八珠房里供的佛龛。当时她没理,想来不是太要紧的事,但不知宫里近两日又有了什么新动向,才派梅雪来提醒她销毁证据。
她不知梅雪知道多少,只笑道:“原来宫里还兴拜这些?要我说,陛下是天子,什么事不知道,什么事办不到?拜什么神啊佛的,还不及多拜几回陛下。”也暗自庆幸,自己幸好头天晚上就把那些东西搁灶膛里一把火烧了。
吴桂花寻思着,自己这身份在落实前不方便让人知道,秦司簿能叫梅雪跑这一趟安置她,不是心腹也必是极亲近的关系。有心交好她,便留她下来喝茶,不着声色地奉承她几句。
恰巧此时厨房水开了,把馒头的香气带得满院子都是,梅雪忙起身告辞,叫吴桂花一把拉住:“我蒸的馒头得了,梅姐姐拿几个回去尝尝吧,秦姑姑也很喜欢吃。”
听说是秦姑姑喜欢的,梅雪便没有推辞,任吴桂花拣了十个馒头,用包袱皮儿包起来递给她,正告辞之际,门又被敲响了。
一队侍卫闯进门来,什么话都没说,先将她两个制住,开始吆喝着在屋内翻找。最后,这些人从厨房里翻出一样东西,扔到二人脚下。
为首的侍卫厉声喝道:“这是什么?”
吴桂花盯着那只在脚下打转的物事,心里一咯噔:“汤,汤碗。”刚刚梅雪提醒她时,她根本没想起来这东西,因为她确实是准备拿它当汤碗来用的!
带头侍卫冷喝道:“铜胎三足双耳,你家的汤碗做得跟香炉一个样?”手一挥:“带走!”
吴桂花顿时急了:电视剧里“带走”之后就没了下文,她的身份经不起细查,若真被带走,肯定也是回不来的下场!
她扬手挥开近前侍卫,怒道:“你们讲不讲理?你家的香炉搁厨房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