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栀的休假时间一直到傍晚五点结束。
眼看时间快要到了,她挥泪撒别柔软的床褥小枕头,被迫开车前往公司。
心情和上坟一样沉重。
从下午五点到晚上十点都属于她的工作时间,旅游旺季时,人员入住的多,问题也多,连带着客房部经理也要忙的马不停蹄。如今是淡季,和其他时候不同,在没有接到特殊投诉之前,白栀只需要在办公室中值班。
在十分钟前,白栀收到了顾维安的短信。
顾维安:「你在君白?」
白栀:「是」
顾维安:「我大约八点到」
冬日本就令人昏昏欲睡,白栀趴在桌子上,半眯着眼睛,原本已经恍恍惚惚要坠入梦乡了,冷不丁看到这么一句话,立刻坐直身体,还不小心啪啦一声,碰掉了笔。
顾不得去捡笔,白栀先回复顾维安。
白栀:「???」
白栀:「您讲真的?」
白栀:「什么业务?」
毫不夸张来讲,邓崎对待顾维安就像对祖宗一样,顾维安要是来这里谈事情,只怕邓崎知道了,又会叫一群人加班。
对加班感到深恶痛绝的白栀表示拒绝。
顾维安:「不谈业务」
顾维安:「你送的礼物差强人意,勉为其难接受」
白栀:「……」
花了两秒时间,白栀才意识到,原来顾维安误把那木盒当成了给他的礼物。
白栀犹豫两秒钟。
直接和顾维安挑明?不不不,以顾维安这脾气,只怕会恼羞成怒。
那隐瞒……?
只是有些对不起顾清平了。
嗯,也算是借花献佛?
这样忏悔着,白栀回。
白栀:「你喜欢就好」
心虚令她没有细问顾维安为什么今晚来酒店,放下手机,她俯身去捡笔,却只见一双洁白的手,手臂上纹着大面积的玫瑰,先她一步捡起笔。
白栀抬脸,看到了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只穿着酒店提供的睡衣,锁骨处也是玫瑰花枝的纹身。
白栀认出了他。
付容,眼下正因某部网剧配角而爆红的明星。
刚入住君白酒店不久。
与在新闻上看到的不同,付容本人瘦很多。
似乎每一个爆红的明星都会随之迎来一大波的“黑料”潮,被大肆批评、嘲笑。
而付容如今正处于这个“黑料潮”中。
白栀对娱乐圈的事情了解不多,却也从铺天盖地的热搜中得知他被嘲讽的点——
初中时疑似“混社会”,早期微博发言也充满戾气。
付容伸手摸摸头发,不耐烦地问:“我叫人给我开夜床,怎么这么久也没人过去?”
白栀愣了,她一边道歉,一边打电话核实情况。
值班人员很快反馈,没有收到付容的电话。
当白栀把这个结果告知付容时,他对这个结果不满意,皱眉:“我打过三遍,没有一点反应。”
白栀立刻和人去核实,经专业的维修工人查探后,告诉白栀:“是电话坏了。”
查清事故原因后,白栀立刻向付容道歉:“抱歉,是我们酒店的疏忽,给您带来麻烦了。付先生,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我愿意给您升级房间——”
“不需要,”付容打断她的话,“赶紧给我修好,我就住这间。”
白栀再三道歉,离开时,付容的脸色仍旧不好,说:“什么破服务。”
白栀心里没由来的一酸。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客人如此直白地表示自己的不满。
工作了这么久,最后却仍旧得到这种评价。有种自己心血和付出都被否决的感觉——可倘若问心无愧,倒也没什么,白栀清醒地意识到,如先前顾维安所说,她先前的“努力”不过是感动自己。
她加班抽查了其他空余房间的电话、电视、浴缸、淋浴喷头等其他设施,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临时被她叫起来的主管也悬着一颗心,生怕有哪里做的不好,徒惹这位虽年纪小却敢惹事的经理生气。
床单也得到了仔细的检查,掀开厚厚的红棕色帘幕,白栀观察并记下玻璃的清洁情况;挨个儿试遥控器的按钮,测试信号……
与此同时,黑色的迈巴赫停在君白酒店华贸店的正门前。
门僮早早地上前迎接,他们认得顾维安,笑着将他迎进去。顾维安拒绝了夏雅之的跟随,径直上了贵宾区的直达电梯。
在得知他有约后,侍应生很识趣地没有再跟随。
顾维安缓步走到1220门前。
他整理了下领带,按响门铃。
三秒钟后,门开了。
顾维安看到了他亲爱的弟弟。
在顾维安对面,顾清平穿着酒店的浴袍,神清气爽,此刻满目的惊喜,在看清门外人后顿时全部化为震惊。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
前台接到了1220房的内线电话,在仔细听完对方要求后,表情逐渐变得震惊。
她迅速转线给白栀,提醒:“白经理,1220房的客人执意要和您讲话……他说自己姓顾。”
姓顾?
顾维安在搞什么鬼?
满腹疑惑的白栀接起内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那边顾维安凉凉的声音:“白经理,我投诉,有人私闯房间。”
内线电话都有录音,以便客人查阅。
白栀只听到他那边背景音里有衣物和地板摩擦的声音,眼皮一跳:“请问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直接过来。”
白栀只觉顾维安这四个字像是从牙根里挤出来似的,没由来令她心颤。
她放下电话,匆匆走到1220房前,刚准备伸手敲门,才发现门没有锁,一碰就开。
这是最高规格的套房,无论是装潢还是隔音效果都是绝佳,并非富丽堂皇的风格,而是低调干净的棕白灰色调。
绕过流光璀璨的展示柜,白栀被眼前看到的一切惊住了。
鼻子里塞有卫生纸用来止血的顾清平有气无力地垂着头,坐在棕色的沙发上,眼窝处一个青黑色的痕迹,颧骨处亦有击打留下的指痕。
顾维安已经拆了领带,他没有坐,站在黑色的立柜侧,在擦手。
立柜上摆放着一瓶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只是瓶身上一道深刻裂痕,那花朵显然也是掉在地上、被践踏后又被捡起来的。
“门关好了?”顾维安以一种极度冷静的语气对白栀说话,“过来。”
若是放在寻常,白栀肯定会和他杠起来。只是眼下情况非比寻常,白栀敏锐的嗅觉提醒他,现在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激怒顾维安。
她缓步走到顾维安面前,看到顾维安将房卡和丝帕具丢在顾清平面前的闷黑色矮方桌上。
丝帕一角被风带起,又悠悠落下,而那张卡的背面,赫然带着一缕血迹。
白栀下意识地寻找血的来源,但只看到顾维安一双手完好如初,没有丝毫伤痕。
而旁侧的顾清平——
鼻子,颧骨,唇边。
都有伤口。
惨不忍睹。
顾维安说:“我需要一个解释。”
白栀:“啊?”
顾维安看她茫然无措的表情,重新问:“你送我的小木盒,是从哪里来的?”
白栀:“……”
明白了。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想爆粗口。
艹。
那个木盒里装的,该不会就是这条丝帕和房卡吧?
这他妈叫什么事啊啊啊!!!
白栀还没来得及想好回答的话,顾维安已经从她脸上得到答案,视线移开,走到顾清平面前。
他没有笑。
顾清平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刻在肌肉中的疼痛让他试图躲开,却被顾维安拎着浴袍的边缘,按在沙发上。
他想叫“哥”,还没出口,就被顾维安一脚踩在脸上,疼到顾清平闷哼一声,屈辱感迅速地延伸到全身。
在白栀面前——
在自己心上人面前——
在旁边看到这一切的白栀傻了眼,在皮鞋压在顾清平脸上时,她忍不住叫了一声:“顾维安!”
她和顾清平毕竟是多年好友,一起长大,不可能这样眼睁睁地看他被殴打——
衣着端正的顾维安看她一眼,面无表情,脚下力道更大了。
衬衣黑裤,他看起来就像一个严谨的绅士,可他如今做的一切,却更像典型的暴徒。
不,暴徒不会这样温和,也不会如他般,一声不吭地瓦解一个人的全部的自尊。
顾维安太懂得怎样会令人痛苦了。
被完全压制住的顾清平似痛非痛地哼一声,柔软的沙发完全撑不起他的力气,半边身体都陷进去,压的沙发凹下去一块。
白栀只觉眼前的顾维安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此刻的神情令她畏惧。
她试图劝:“你和清平——”
话音未落,顾维安脚下用力,顾清平再度闷哼一声。
唇角的伤口挣开,小滴的红色鲜血悄然落在沙发上,被纤维争先恐后地吞噬。
顾维安侧身看白栀,平静开口:“栀子,你多叫一声,他就多疼一会。”
白栀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