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抬头齐刷刷地看着屏幕,顾维安眉毛微皱,他转身,看到了自家妻子发来的留言。
死一般的寂静。
安静到好比是班主任突然到访的自习室教室。
顾维安看向夏雅之,夏雅之手忙脚乱,抓紧时间退出微信。
顾维安没有回消息,他仍旧站在屏幕前,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严肃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手指微屈,叩了叩桌面,目光从这些下属脸上一扫而过,冷静开口:“吴经理,你带人去鼎盛董事长家中探探局势;老赵,你去银行……”
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顾维安看向夏雅之,夏雅之立刻调出顾维安方才刚做的方案。
顾维安转过身,背对着下属,按了按太阳穴,轻叹口气,这才继续将整场临时会议主持结束。
这一次会议,出乎意料的安静。从头到尾,除非顾维安点名,其他人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来,一个个坐的端正,手规矩到动也不敢动,实际上内心感慨万千。
小宝贝!!!私下里顾总给他妻子的昵称竟然如此可爱嘛!!!
还有后面那句信息量极大的洗干净在床上等我,哦豁,原本以为顾总这样的脾性,应该会喜欢同样严谨端庄的女人,没想到老婆这么可爱……
强撑着到了会议结束,几人站起来,恭敬地看着顾维安离开。夏雅之拿着电脑,一脸苦涩——
完了,这个月奖金看来要泡汤了。
还有,看先生如今的脸色,好像不太妙……
以及,这么久不回太太消息,真的好嘛?
顾维安拿出手机。
在夏雅之泛着遗憾的目光中,他镇静地打电话。
五秒后,夏雅之听见顾维安的声音,与方才批评下属时完全判若两人,和煦如春风。
他说:“栀子,抱歉,我刚刚在开会。”
手机另一端,趴在书桌上的白栀猛地坐起来,她清清嗓子:“我说,男人——”
“先别说,”顾维安按着自己太阳穴,镇定开口,“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白栀懵了好久,小心翼翼问:“坏消息是什么?”
顾维安说:“方才操作失误,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看到了你发的微信。”
白栀:“……好消息呢?”
顾维安说:“我很欣慰自己能引起你注意力,并决定接受你今晚的盛情邀约。”
三秒后,顾维安听见了嘟嘟嘟声。
白栀单方面结束通话。
手机另一端,白栀用力锤了下书桌,发出一声嚎叫。
“嗷!!!”
脸颊爆红到犹如不小心被烫到,白栀面红耳赤地趴在桌子上,愤愤地给顾维安发条微信消息。
白栀:「福利没有了」
这次几乎是秒回。
顾维安:「?」
白栀:「太丢人了呜呜呜」
白栀:「我需要静养才能治愈我无比脆弱的小心灵」
难得示一次好还遇上这种事情,白栀额头抵着书桌,双手握拳,悲愤不已地贴在书桌上。
茫然中,白栀听见书房的门被推开,顾清平探头探脑地露出来,奇奇怪怪地看着白栀:“你怎么了?我刚刚好像听见了安平在惨叫?”
白栀坐起来,冷静看他:“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组织语言,顺便提醒你一下,方才是我在叫。”
顾清平:“……”
他轻轻咳了一声,走过来,朝白栀竖起大拇指:“您刚刚那一声真是让人醍醐灌顶啊,就像那昆山玉碎凤凰叫,又好似铁骑突出刀枪鸣——”
“打住,”白栀站起来,收拾好档案袋,“你这吹彩虹屁的功底不太行啊。”
顾清平不服气:“怎么?虽然我不能吹,可我心肠好啊。”
“我又不需要器官移植,”白栀无情戳破他,她低头将东西整理好,忽而抬头,看顾清平,“你刚刚在找什么?”
“……没找什么啊,”顾清平眼神躲闪,他说,“刚刚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在找我哥有没有藏小h书……”
白栀冷笑一声:“你的话要是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顾清平:“……”
白栀将书放在桌子上,她直视着顾清平的眼睛,说:“我不知道顾万生那个人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你最近是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书房中灯火通明,她白皙的肌肤上落了淡淡的亮光,一双眼睛坚定而认真:“但凡你动点脑子,就知道你哥不会害你。从你上学时,他就处处找我询问你近况。哪怕后来他出国读书,仍旧和我保持联络,问你学习情况——”
顾清平沉默两秒:“等等,栀子,你确定他那时候找你是为了我?”
“不然呢?”白栀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他,“不为你,难道还能是为我?”
顾清平:“……”
他怎么感觉,顾维安还真是为了白栀?
“且不说先前这些事情,”白栀声线缓和,“你看如今,顾维安他现在为了你能够拿到世安的股份和顾万生那个老家伙周旋,请专业人员为你授课、讲解。仔细想想,他可曾害过你?”
顾清平没说话。
过了一阵,他又摇头:“算了算了,脑壳疼,不想了。”
白栀毫不留情抨击他:“就你这个比核桃大不了多少的脑子,也别去想这些复杂的问题了。”
她和顾清平勉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太了解他的脾气了,不怕打压,就怕不打压。
一个不留神就得意忘形,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名什么。
顾清平站在立式灯前,看着正在整理资料的白栀。
与读书时候相比较,白栀明显个子变高了,也更瘦了,褪去稚气,已经成长为一名标准的、令人仰望的优秀女性。
读高中时,她虽然瘦的很快,但脸颊上仍旧挂着未褪但婴儿肥,瞧着圆圆的很可爱。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都是一块长大的,这么熟也不好意思下手。顾清平一干狐朋狗友虽然垂涎白栀的美貌,一个个的倒也乖觉,绝对不会去主动欺负这样的乖乖女。
学习成绩优异、从不厮混的白栀在他们眼中就是小妹妹差不多的存在,哪里有人对自家妹子下手的?那不是找着挨骂的么?
顾清平也知道顾维安为白栀辅导功课、对白栀特别好这件事情,不过顾清平对此嗤之以鼻。
多亏了顾万生的教育,让顾清平和顾维安两兄弟从小就不和——
顾清平只记得母亲过世那天,葬礼是一片沉寂的黑色。没有下雨,空气仍旧沉闷的发疼,像是揪在一起、浓到运展不开的浓墨。
顾维安作为长子,站在顾清平前面,拉着他的手听完遗嘱。早在做选择之前,顾维安双手按着顾清平肩膀,眼眶发红,要求弟弟别跟着顾万生走,说顾万生心术不端。
但那时候顾清平年纪还小,对这种无聊而繁琐的仪式毫无兴趣,他只惦记着前天晚上顾万生慈爱地给他的那些游戏和画报。
比起来严肃而沉默的长兄,顾清平自然觉着大伯和蔼可亲。
当让孩子选择的时候,顾清平理所当然地选择大伯作为自己监护人,而顾维安则跟随了陆靖的二堂兄。
顾清平不知掉顾维安怎么生活的,他在顾万生家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论要什么,顾万生都给他什么,百依百顺。
他只隐约听说,顾维安的监护人,也就是表舅因事业远赴西雅图,顾维安却选择留在国内,住在旧小区中。
顾清平真觉着自己哥哥丢人,也觉着顾维安傻。明明有那么丰厚的遗产,顾维安却极少动,自己一个人住也就算了,做什么都亲力亲为,活像个穷光蛋。
顾清平不止一次地在私下里嘲讽顾维安,但这种嘲讽并没有对顾维安造成任何影响,在r大附中里,他成绩优异,相貌英俊,性格沉稳,是老师眼中的标杆、老教授的心头肉。
顾清平班上的女生爱慕顾维安的也不在少数,还有人会偷偷感叹,为何同是兄弟俩,差距竟如此大。
顾清平才不是嫉妒顾维安,只是……看他有些不顺眼。
兄弟俩交集不多,后面白栀主动去接近顾维安的时候,顾清平还有点生白栀的气,明明是一起长大的,怎么连白栀也觉着顾维安好?
顾清平的高中没能在国内读完,成绩着实稀烂,高三时就被顾万生送去科罗拉多州读语言班,那个地区早早地就大、麻合法化。虽说顾清平还没到年纪,但周围同学都在偷食禁果。顾清平也动了心思,只是尚未来得及行动,顾维安闻讯而至,拎着顾清平的衣领进了房间,结结实实地揍他一顿。
然后,顾维安拉着他去贫民窟转了一圈,让他去看那些因为迷上毒、品而患上各种疾病的人,骨瘦如柴,衣衫褴褛,在黑暗的桥洞和角落中低声□□。
地上常常能见废弃的针头针筒,顶端甚至还有血迹,不知道有没有病毒,都得绕着走。有的女性瘾君子发作,哀哀地伸手,用极低的价格就能和她们春风一度,廉价到甚至买不到一只鸡。
顾维安什么都没说,把顾清平丢在一个街区中,驱车离开。顾清平傻了眼,拼命地想往外跑,他这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一看就是人傻钱多,很快吸引了不少流氓过来,企图进行抢劫。
顾清平吓得劈了嗓子,拼命地叫着救命,叫着顾维安的名字,眼看着流氓快朝他动手的时候,顾维安才出面,丢给那些人一沓钱,把顾清平塞上车。
从那之后,顾清平再也不敢碰大、麻了。连带着那些人玩的什么笑、气,叶、子,动都不动,有敢在他面前玩的,也统统赶走。
顾清平大学毕业那天,顾维安在校园中和他拍了张合照。彼时兄弟俩关系仍不怎么好,顾清平上午刚刚和白栀打完电话,心里痒痒的,试探着问顾维安:“哥,你觉着栀子怎么样?我想追她,你和她关系不错……”
后面的话,顾清平不记得自己怎么说的了。只记得当时顾维安看他时的眼神冷淡,良久,才说了句:“随你。”
顾清平生平第一次追人,他也认真思考过了,无论是家世,还是其他地方,和白栀都能登对。谁知道还没等顾清平忙完,就听到了顾维安娶白栀的消息。
确切来讲,是两人结婚,婚礼日期安排的很紧,从订婚到结婚之间甚至没有两个月。
也是从那时候,顾清平对顾维安为数不多的兄弟情义开始消散。
更何况——
两人原本就不是亲兄弟。
顾清平想到顾万生今日上午单独递给他的那份dna检测报告,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两下,心烦意乱。
……要是顾维安对他没这么好就好了。
又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顾维安早就知道,他又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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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栀再度体会到社畜生活的不容易。
原本已经说好休假时和顾维安一同陪爸妈回家吃饭,结果因为工作的调整,不得不继续留在酒店中加班,连带着休假也往后拖了几天。
好在白锦宁理解,并没有对这件事表现出太大的抵触,只是叮嘱白栀,好好照顾自己。
白栀满口应答。
已经过去好几天,她和顾维安还在分房睡。也不知道顾维安近期在做什么,早出晚归,每每回到家中时,白栀都已经睡的香香甜甜。偶尔朦胧中感觉到他似乎坐在床边看自己,但醒来后,身边的被褥也好端端的,没有被第二人躺过的痕迹。
白栀感觉有些对不住顾维安。
原本说好今日要兑现她一夜x次的承诺,却因为临时的工作计划不得不放了顾维安鸽子。不过顾维安近期看上去也很忙,应当也没有这个精力吧?
白栀这样想。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忙碌,白栀开始懂得为什么顾维安无法做到及时回复她消息了。旁的不提,白栀为了方案焦头烂额、开会的时候,也不会去看手机,甚至挂断他的通话。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白栀清醒地认识到这点。
余青玫先前为君白拍摄的广告在今日送了过来,白栀和几个下属认真地挑了一整个下午,终于挑选出来合心意的几份。新一轮的宣传物料也正在加急制作中,白栀在办公室中认真地勾画着新方案,忽然接到普珏那边的消息,说是君白的方案令他们十分满意,愿意进一步展开合作详谈。
激动的白栀连声答应,顺带着将这个好消息转告给邓崎以及总经理。
好事临门,白栀只觉倦意也随之一扫而光。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咖啡机前准备接咖啡,忽然听见余青玫的笑声:“要是让顾维安知道你在这里喝速溶咖啡的话,说不定会心疼到给你们酒店狂砸几个亿、让每个员工都能喝上手磨咖啡。”
这一声惊得白栀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在之后,才朝余青玫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嘘。”
不要在公司里说这种事情啊。
余青玫不以为意,她刚刚剪了短发,黑色的西装裤,男式的白衬衫,最上方三粒纽扣没扣,下面半边衬衫在西装裤中,另一半在外面松松垮垮垂着。
余青玫看着她手中的咖啡杯,提醒:“这个东西喝多了不好。”
“没事没事,”白栀摆摆手,打了个哈欠,“提提神,我也就偶尔才喝一下。”
说到这里,白栀好奇地问:“你怎么过来了啊?”
“哦,明天有场粉丝见面会,”余青玫随意地说,“家里面住的不舒服,我就来这里了。”
白栀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自己“家里住的不舒服”,捧着杯子,热气暖着她的手指。
话音刚落,有人拿着一叠资料,刚准备敲白栀办公室的门,忽然发现白栀在咖啡机前,笑着走过来:“白经理,世安集团的董事长顾万生先生过来了,郑总让我和您——”
“抱歉,”余青玫朝那人笑了笑,手随意地搭载白栀肩膀山,“我和白经理正讨论新广告的事呢,她不方便过去。”
余青玫名气不低,那人了然,笑:“那我回去和邓总说一声。”
白栀从听见“顾万生”这三个字就严重心理不适,她不知道总经理让自己过去是为了什么,也不想知道。
她感激地朝余青玫笑:“谢谢你。”
不然白栀还得搜肠刮肚地想理由拒绝。
“可别谢我了,”余青玫朝她眨眨眼睛,着意提醒,“还不如谢谢你那个大尾巴狼老公,我原本睡的好好的,被他一个电话催醒了,催着让我过来照看你。啧啧啧,怕你出个意外,完全不在乎别人死活……”
说到这里,她努努嘴:“走吧,白经理,我现在可得守好你了。”
果不其然,如余青玫所说,那边过来催白栀的人又来了两波,皆无功而返。或许是担忧引起旁人注意,在第三个人离开之后,再也没有派人过来。
余青玫很安静,不怎么说话,只低头玩手机,偶尔抬眼看看白栀,笑一下,在引起她注意之前,继续低头刷手机。
白栀再一步精修完新的改革方案,伸了个懒腰,趴在桌子上,像一只懒洋洋的猫咪。
白栀说:“怎么顾万生这个时候来?”
“估计是想拿你威胁顾维安,”余青玫收好手机,她说,“近几天你饮食方面也注意点,别让人钻了空子。”
说到这里,余青玫一顿:“顾维安有没有告诉过你,顾万生那个老家伙喜欢迷、奸?”
白栀先是点头,又摇头:“没说具体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