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风温柔又和煦,白栀在开班会时睡着了。
她这几天生理期,有些腹痛,晚上必须要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才能睡着。晚上睡的时间太少,间接导致今日清晨也萎靡不振。
白栀他们班的班主任是化学老师,身上总是有一股奇特的香味,如果非要用语言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危险又神秘”。
白锦宁喜好收集香水,家中也有专门的柜子用来储存她那些香水,白栀以为化学老师用的香水格外不同,直到第一次化学老师为他们示范某成分反应时,弄炸了讲台。
白烟阵阵,前排的同学纷纷咳嗽。化学老师镇定自若地指挥同学开窗通风、叫校工过来收拾……
白栀恍然大悟。
——还真是危险又神秘的味道呢。
蝉鸣微弱,窗户大开,凉爽的风争先恐后地挤进来。白栀出了些汗,胳膊压在试卷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旁侧的廖一可转着笔转脸,看到白栀这幅模样,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偷偷地给她递过来一张小镜子:“看看。”
小镜子还不如掌心大,薄薄一层,平时就夹在书页中,白栀拿过来,对着脸照了照,看到清晰的黑色痕迹——
那是学校试卷上的黑色油墨,就这么沾在她脸颊上。
白栀慌忙拿湿巾擦掉。
台上班主任还在讲话,他手掌按住桌子,看着下面的学生:“少年人,知慕少艾,我能理解。你们现在都是花一样的年纪,拥有着青春和无限好的人生,多好啊。你们崇拜年长的异性,这也可以理解,但要掌握着度,要具备辨别是非的能力。”
白栀先前没有听,她在小纸条上写了话,偷偷地递给廖一可。
「班主任什么意思?」
廖一可很快写了回信。
「校内有女生和大学生谈恋爱,被教导主任撞见了,现在各班都在开紧急会议」
白栀看着纸条上的字,顿住。
这个和大学生谈恋爱的女生她认得,就在隔壁班,孔荇,会跳孔雀舞。
“……孩子们呐,你们才多大,啊?”班主任痛心疾首,“你们对年长异性产生崇拜是因为你们还没有到达那个人生阶段,等你们到了那个年纪,说不定会比对方更加优秀,如今你们之间不过是年龄差造成的阅历差距……你们想想看,一个男人,得多失败,才会在同龄人中找不到伴侣?他得多无耻、藐视道德,才会对比自己年纪小这么多的人起这种心思?”
廖一可转了转笔,小声说:“班主任说这些也没用,一大堆男人娶比自己小十几二十几的人呐。”
白栀提醒:“三十八娶二十八的算不了什么,一个十八娶八岁的是不是就变态了?”
廖一可唔了一声,感叹:“所以咱们班女生再怎么憧憬顾学长也没用啊……他也只会在同龄人中找女朋友吧,比如说余青玫那种。”
白栀没有说话,她把试卷遮好,方才她趴在上面睡觉,把油墨弄得微微洇了些,抹出轻微的痕迹。
这次放学,她没有同廖一可一起回去——今日和顾维安说好了,要为她补课。
还是白栀好不容易才磨回来的机会,特意拿了顾清平的“情报”和顾维安做交换。
顾维安和顾清平是兄弟,他们父母早亡,如今顾清平跟随大伯顾万生生活,而顾维安则是独身住在一幢有了年头的小区里。
白栀能够明显感受到,顾维安对她这个“弟弟的好友”兼“好学的学妹”并没有过多的关注。他讲课时很认真,也很礼貌,不过也仅仅止步于此。
或许如先前廖一可所说,在顾维安这个年龄段的人眼中,她们和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认识令白栀有些沮丧。
她背着书包往外走,高中部下课时间比他们稍稍晚一些,白栀想过去等顾维安,经过某楼层时,听见老师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孔荇,我一直拿你当自己亲生孩子看待,我们班级就是一个大家庭。现在你要为了一个外校人来和老师争吵么?”
孔荇昂着头,一言不发,倔强的模样和她在舞台上跳孔雀舞时一模一样。
白栀没有停下脚步,她静悄悄地从另一侧离开,没有惊动正剑拔弩张的两人。
离高中部下课还有段时间,白栀去超市买了瓶水——她知道,顾维安从来不喝未开封的水。
白栀记得,每周五下午,顾维安都有体育课要上。附中的体育采取的选修模式,他选的篮球,运动量大,这个时候必定十分渴。
高中部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白栀坐在旁侧小花坛的石头上等他。石头被太阳晒得发烫,至今仍旧留有温度,眼看着人接二连三地出来,白栀站直了身体,她刚刚进入生长期不久,个子还算不上高,努力地踮着脚尖左顾右盼,期盼能第一眼见到他。
教室门口,顾维安一出来,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白栀。
她太显眼了。
个子小小,皮肤白白,像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团子。
不,更像顾维安以前养过的一只白色小奶猫,天天地在他脚边绕来绕去,咪呜咪呜地咬着他的裤子要吃的。
旁侧的郑齐眼前一亮:“小栀子妹妹又来了,她这次考的怎么样?”
这个年龄段的同学,大部分都是独生子女,郑齐天天叫嚣着国家欠他一个妹妹,对于白栀这个又乖又会说话的小学妹,也认认真真地当作亲妹妹关心。起初顾维安并未答应白栀为她补习,还是郑齐天天在他耳边念叨,才叫顾维安勉强同意。
郑齐自顾自地走过去,笑着把白栀的头发揉成一团,亲切问:“小栀子,这次周考考的怎么样啊?”
白栀立刻从书包中拿出试卷。
顾维安作为白栀的首席补习老师,拿过试卷,一眼扫过,微微皱眉:“我记得上周三刚刚给你讲过类似的题目。”
白栀的数学成绩从一开始的突飞猛进到固定值后,再也没有提升过。顾维安先前与她约定,等白栀数学成绩连续三次都能拿到班级前五名后,就停止为她补习。然而不知为何,从那次约定过后,白栀的数学成绩反倒有了微微下滑的趋势。
这次更是错了一道本不应该错的题目。
白栀低头,盯着自己脚尖:“对不起,我忘了。”
她道歉时声音很乖,老老实实。
顾维安移开试卷,只看到她蓬蓬松松的发,扎了个小马尾。
是个认真听教训、迎接惩罚的姿态。
顾维安说:“你不应该做错。”
白栀低头,两只脚并拢在一起,脚尖抵着脚尖,紧紧靠在一起。
旁侧的郑齐看不下去了,打圆场:“不就是错了道题吗?看你,大惊小怪的……”
“不是题不题的问题,”顾维安冷静地问白栀,“以你的实力,不应当考这么少的分数。”
白栀没说话,她反手从书包中摸啊摸,摸出一瓶……没有开封的水。
她将水递给顾维安:“您喝点水。”
又补充一句:“刚买的,没有开封。”
顾维安刚刚上完体育不久,嗓子干痛。正准备教育白栀考试时的不用心,不成想她如今这样乖觉地送上水来,看着她捧着的这瓶水,水光荡漾,从瓶身折射出阳光,晃啊晃的晃出一道影子。
方才正准备教训她的那些话,被这瓶水浇灭了。
顾维安把试卷合上,挡住她这个垂头的姿态:“算了。”
“回去我再和你讲一遍,”顾维安说,“这次别再忘了。”
白栀立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