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咧起嘴,粉嫩圆头鼻一抖一抖,尖牙寒亮。
闻东手扬起,顿了顿,又放下,自顾自地说:“看来是不能。”
姜多寿嘴唇干涩,却并非饮茶,正要张口问个究竟,闻东突然起身。
“我请姜先生来,是合作,姜先生不必太紧张。”
“去年年底,姜先生在百晓堂发帖,重金寻求上古九婴鸟头骨的事,可还记得?”
百晓堂是江湖上的消息枢纽,多的是白道黑道的人在里面发榜布帖,也多的是刀口舔血的浪子在里面摸金赚钱,百晓堂能周全事主成事,又能辅助有本事的人敛财,自是有自己的一套规矩。
其中一条,便是若是事主不愿意透露姓名,百晓堂自有手段替事主保密。
姜多寿去年发帖的时候,分明嘱咐,自己的姓名,不能泄露半个字。
闻东,却是知道了。
饶是闻东点名道姓,姜多寿也不会随便开口,若人家只是诓他一轮呢?
姜多寿身子往后稍扬:“我这把年纪,若是说没听说过百晓堂和九婴,也是胡诌,不过这九婴的头骨,一直传闻,都在南洋龙家手里,谁会犯了命去和龙家过不去?”
瞧着姜多寿笑,闻东也笑,余光看着黑猫,那黑猫周身的寒气四散,夏夜闷热,黑猫周围倒是清爽。
闻东道:“我知道姜先生本事大,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只为秘密求得一截九头鸟骨,难道姜先生不知道,九头鸟骨若是真要使起死回生之效,是得需正主的一滴心头血。”
闻东了解姜多寿,亦是了解九头鸟骨,姜多寿微微蹙眉,心里揣测了千万次,眼前的人到底是何方来路?
姓闻的之前在道上未曾听到过有名的。
闻东忽而起身:“这么说吧,他要九头鸟骨,我也要九头鸟骨,只是我信佛,无法杀生,我需要一柄锋利的刀替我杀人,选来选去,姜先生,我找不到比你更加适合的人。”
姜多寿心头一惊,这人瞧着势单力薄,身边不过一个小厮,便是要和势力庞大的龙家对着干了?
姜多寿嘴唇干裂至极,像是沙漠里龟裂成沙的土地,他眸子蒙了一层水雾,暗自用大拇指掐着食指第一个指节。
闻东见了便笑:“姜先生是在施法,想要看我真身?”
真是,什么都瞒不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少年。
正逢乱世,妖魔鬼怪不少,修仙飞升的也多,眼前的少年外表看不过二十多岁,却敢当着自己的面和龙家扛反旗,就不怕自己一个多嘴,给他说了出去?
放眼九州,能口出狂言说把自己当刀子使的人,还没出生,姜多寿不信眼前的年轻人只是一个普通后生伢子,更不相信他是人。
“你要看,我便给你看。”闻东笑,“我认定的人,便会信到底,但是你若是真做出让我失望的事,纵然我无法杀生,也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闻东缓缓抬臂,身上宽大的袍子顺着他的肩膀滑落,宽厚精健的胸膛上满是刀疤,自锁骨蜿蜒往下顺进了裤缝。
锁骨两侧延展,是龙鳞一样的青色鳞甲,手臂上长满了黑色的鸟羽,小臂往下,是半张鸟翅。
闻东声音不再缓和,像是狂风裹挟着砂石,飞沙走地,低沉得如一记记重拳,砸在人心:“九头鸟骨,从头到尾本就该是我的,百年前,我因破戒杀人重新坠入修道的轮回,等我今日只差最后半年,却发现有人偷了我的真身,龙家私藏我的真身多年,但第九根,他们尚未找到,若是让他们知道,第九根在你这里,你说,杀你还需要我动手吗?”
姜多寿看着闻东翅膀舒展,立刻懂了!
眼前这人不是人,是九头鸟半神本神啊!
九头鸟九婴,古书上记得很少,《淮南子》里说“九婴,水火之怪,为人害,之地有凶水。”
传说天上有九个太阳的时候,九婴栖息地凶水沸腾,水里的鱼都被煮化了,这个能喷水喷火的怪物没东西吃,饿得不行,跳上岸,吃了不少人,最后被后羿射杀。
那时候,九婴心智还未开,是个低等灵兽,被热得不行,脑子里只有一句:老子他妈又热又饿啊。
九婴死后,尸骨沉入凶水,却一直未腐未灭,后山崩地裂,沧海桑田,曾经的凶水成了长白山,九婴的尸骨就埋在山窝窝里。
一千年,两千年。
弥留的神识终于汇聚成人形,约莫在唐朝的时候,陕西地震,东北长白山跟着轻轻抖了两下,这一抖,将九婴被山脉困住的神识给抖了出来。
自此之后,便是有一半妖半魂的魂魄游走天地间,又过了百年,神识有了人形。
九婴看着人间雕梁画栋,也看着同辈的神兽被高高奉着,香火不断,就连蟾蜍这种在凶水里都得对他俯首称臣的两栖动物,也能被塑了铜像当做镇宅之宝。
飞升的欲望像是一团乱长的疯麻。
他,九婴,原本离神一步之遥,怎么就吃了人了呢?
九婴和天帝定下契约,当年九婴作恶,怨念太大,若在人间百年不杀人,做尽善事,百年一到,自然可以飞升成神。
这个条件,还算是不错。
只可惜……
第一个一百年。
“这不能怪我,真的,人家的刀子都戳到我眼睛边上来了,我不打他我傻,什么?杀人?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