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祁子臻将从茫然中回过神来,就有探头进来的士兵忍不住说:“军师大人吹奏的曲调好感人。”
有一名士兵开口,紧接着又有不少士兵七嘴八舌地开始说。
“军师大人吹得也好温柔。”
“对对,像春天一样。”
“让我想起了我娘……”
“我想起了家中一直支持我帮助我的妻子。”
“……”
士兵们说得真情实感,好似真的都被祁子臻方才的一小段乐曲给深深打动了。
祁子臻:“……啊?”
他依旧是十分茫然的模样。
虽说他这段乐曲确实是展现春日般的和煦,以及浸润在方方面面的温柔,但应当还不至于到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地步吧?
眼瞅着宋尧旭似乎也深陷到某种情绪中,不知所措的祁子臻强令自己恢复淡定,轻咳一声后简单回应了士兵们的赞赏,接着便打发他们回去做他们自己的事情。
热闹的营帐门口没多会儿就只剩下一片静谧的夜色。
剩下来的就是身边这个不知道又在心疼什么的寿星。
祁子臻扭头看向宋尧旭,就见他清亮眸子中的心疼在他对士兵们说话的短短一会儿间又多出几分来。
他喉头一哽,实在没忍住出声问:“殿下……我刚刚应该没有确诊什么绝症吧?”
宋尧旭原本被那段乐曲勾出来的心绪因为祁子臻这一句无厘头的话,一下子消散殆尽。
他无奈地笑笑,回应:“那倒没有,只是子臻吹奏的乐曲很有感染力,让我想起了之前那段日子里的你。”
那时的祁子臻还死气沉沉一心求死,如今却可以和他坐在军营当中展露他的情绪,不管是欢喜的还是郁闷的,都是在之前那段日子里他无数次希望能从他身上看到的活气。
从前世的绝望当中挣脱出来之后,欣欣向荣的活气。
宋尧旭轻呼一口气,又抬手拍了下他的脑袋,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不亏是能引得百鸟齐鸣的少塔主,在乐曲方面果然很厉害。”
然而祁子臻听到他这话,更显茫然:“什么百鸟齐鸣?我什么时候引起过百鸟齐鸣吗?”
“子臻不知道吗?”宋尧旭也露出诧异,“就在你初次祭祀那一次,京城百姓们都看到了那一幕。”
祁子臻愣了下,随后才开口:“当时我听到的鸟叫声不是因为我太专注而产生的幻想?”
宋尧旭哑然失笑:“当然不是,除此之外之前还有好几次异象。比如石桥上你敲奏时都会下雪,父皇寿宴中你敲奏时阳光倾洒,还有南书房那次你敲奏时吸引来了不少蝴蝶鸟儿。这些你全都没有感觉吗?”
祁子臻震惊得甚至顾不上回答。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他怎么不知道?
看他这反应宋尧旭差不多也明白了他的答案,轻轻掐了下他的脸颊:“以后就不要轻易演奏完整的乐曲了,尤其是一些负面情绪的,我怕有人借机造谣中伤你。”
根据之前宋尧旭的观察来看,祁子臻演奏的曲目越是完整,引发的异象就越大。
此次的这个“生辰礼”他只演奏了一小段,除却能够引起强烈的共鸣情绪外倒是没有别的事情发生,否则很有可能会被近在咫尺的敌军们察觉。
祁子臻听明白他的意思,慎重地点了点头。
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奇怪技能,他总觉得不一定就都是好事。
接下来两人就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逗留,给宋尧旭过完一个简单朴素,连长寿面都只能由寿星本人动手的生辰,祁子臻就准备要去做些正事。
宋尧旭担心夜晚漆黑容易发生什么意外,就陪着他一起去。
他们一路走到今日早晨祁子臻放飞小鸟的林木前。
祁子臻手中还拿着竹笛,吹响秦功教给他的曲调,没多会儿果然看见一只鸟儿扑棱翅膀落在了他的笛子上,鸟儿的脚边还系着张小小的纸条。
他杵在原地没有动,宋尧旭默契地上前一步将鸟儿脚上的纸条取下来摊开,递到他面前同他一起看。
只见小小的纸条上凌乱地写了八个大字——明日下午,飞鸟为号。
落款是一个张扬得几乎要从纸张一角挥洒而出的“远”字。
祁子臻与宋尧旭对视一眼,朦胧的夜色斜斜在他们面前晕开,隐约掺入几分冷白如霜的月光。
他们的眸底几乎在同时浸入微微的笑意。
他们等待了两个半月的时机,到了。
*
次日,八月十五日中秋佳节。
按照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规律,今日凌朝的军队该是要再去找充平郡守军打个架的。
但也许是太子仁义,看在今日中秋的份上给士兵放了个短假,从早晨开始充平郡的守军就能听到城下一片乐融融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就到这边来玩乐似的。
有守城的士兵把这件事情禀报给将领呼延阳夏。
呼延阳夏跟随西南将军长孙武顺征战多年,各种战术也见了不少,闻言心里大致有个谱,面上并不是很在意,只吩咐多调些人马去凌朝主力驻扎的南门,随时戒备。
禀报的那名士兵应了声“是”,正要退下时呼延阳夏又被他叫住:“等等。”
士兵连忙止住脚步,眼底还有些恐惧,就怕是自己漏禀报了些什么导致这尊煞神不高兴了。
幸而呼延阳夏并不是打算刁难他,摩挲着手中的酒杯说:“把那群贱民也带到南门去,若是他们真的开打了就放他们出去打头阵。”
“……是。”士兵低着头恭顺应声,随后规矩告退,敛去眸子中除恐惧外一闪而过的气愤与憎恶。
呼延阳夏气定神闲地一口喝完手中余下的半杯酒,神态倨傲。
他就不信那个仁义的废物太子对着那么多贱民,还能翻得出什么风浪来。只要趁他们畏手畏脚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西南将军交给他的任务还不是手到擒来?
呼延阳夏姿态随意,抬手又名人端来了一坛好酒。
而另一头,没多会儿祁子臻也收到了内线禀报的消息,说是南门的守军增多了。
那内线也是卫令申的朋友,正好就居住在充平郡内,禀报时还稍有些担忧:“军师大人,缘何要故意表现得如此反常而让敌军察觉呢?”
祁子臻略略勾唇一笑,漆黑的眸底浸着傲然冷霜:“我要的就是他们察觉南门的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