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云藏这种情况,寒九自然是想趁机问出点什么的。但他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所以一见云藏又开始目光散乱,立刻不再耽搁的起身点了对方的睡穴,又给他掖好被角,这才转身出门。
因为摸不清云藏鬼修的特点,他一路上都在想是抓普通的药草给他治疗,还是去给他抓一些小鬼回来补充魂力。
好在寒九不是个丧心病狂的人,决定还是先用凡人的普通药草试试。
此时已是亥时末的时辰,桑海城虽然没有严格的宵禁,但也少有人在这么晚了还出门溜达。所以一路上行人不过两三。寒九目力所及看到一家药铺,店铺已关,不过楼上的烛火还在亮着,想着大夫应该还没睡,寒九立刻奔过去敲门。
敲了半晌的时间,里面才传出气喘吁吁的声音:“来了来了,快别敲了!”
寒九摸摸鼻子,略微尴尬的放下手。他之前敲门的速度虽然不紧不慢,但其中故意贯入内力,让楼上的大夫听得一清二楚,一直到对方穿衣下楼他才收回内力。这么做虽然是为了抓药救人,但到底还是挺没脸没皮的。
大夫趴在门缝上仔细看了一会儿,见是一个红衣的俊俏公子哥,这才动作不甚麻利的开了门。
寒九跨门而入道:“大夫,我想抓一些去湿邪的药。”
大夫是个四五十的矮胖男人,他看了看寒九的穿衣打扮,摇了摇头道:“到桑海城的外地人多有水土不服的症状,如果不是太严重,多休息,好吃好喝养着就行了。”
寒九道:“不是水土不服,是身上起了风团,大片大片的,神智都不清了。”
大夫一惊:“这么严重?”随后又摇头叹息道,“照你这样说,那就治不好了!”
寒九眉头一挑,忍了又忍,最后才勉强没有口出恶言:“你帮我抓药就行了,治不治得好,总得试试吧!”云藏本身就不是活人,总不至于还能再死一次。寒九暗道,这大夫遇到病人第一时间不是关心救治,反而一上来就说治不好,真是该打。
那大夫见寒九不愿听自己的,只好端着一盏蜡烛过去抓药,一边走一边唠叨:“小公子非要抓也行,能治好是好事,治不好也别太放在心上。我以前也遇到过差不多的事儿。都是其他地方来的人,到了桑海这边大概是水土不服又吃了海虾什么的,根本治不好。其实桑海城城门很久之前就贴了告示,让大家注意吃食,别发了病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寒九跟着上前,一手支在药柜上面,一手敲了敲柜子,道:“照你这么说,因为吃海鲜死掉的人挺多?怎么你们城主没有想办法遏止或者施救吗?”
大夫一边称药一边拿眼觑了寒九两眼:“小公子,晚上的时候可别说什么死不死人的,桑海城可不是你们内地。”
“嗯?”寒九一脸问号,“不是我们内地是什么意思?你们桑海城有什么不一样吗?”
大夫呵呵一笑:“没什么,小公子呆久了就知道了。”
寒九挑了挑眉,又开口问了大夫几个问题,这大夫都摇摇头不愿意再回答。寒九一时间颇为奇怪。只是还没奇怪多久,他就听到外面响起了“邦邦邦”的打更声。原来,此时已经是子时了。
更声一落,寒九敏锐的察觉到桑海城一直颇为稳定的空间,隐隐弱弱扭曲了一瞬,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空间中掉出来了。
大夫抓药的速度加快了不少,之前半天才抓一半的药,此时不过几个呼吸就全部抓好。他把三包药随便包好,找出绳子一捆,塞给寒九道:“好了好了,你快走吧!快走吧!”
寒九道:“不要银子了?”
此时大夫已经把他推到了门口,听到他说银子,立刻摇头道:“不要了!不要了!你快走吧!可别再来了!”
虽然不要银子什么的寒九很乐意,但他可不是什么恶徒,所以还是掏了一块碎银随手塞进大夫手里,开了门直接出去。
他看得出来,这大夫在害怕外面的东西。
桑海城临海,一到晚上便海风肆虐,风起云动。寒九一出门就被狂风吹得衣发飞舞。
寒九轻笑了一声,转身朝来路走去。来之前寂寂寥寥的人影此时半个也无,路边各家店铺门上挂的灯笼被刮得灭了不少,也有几盏被刮落到了地上。有细细碎碎的东西在狂风的助力下到处翻飞飘落,寒九见薄薄的东西朝着自己飞来,随手一抓,竟然是几张纸钱。
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寒九朝纸钱飞来的地方看去。
那边是码头的方向。
子夜时分本就漆黑如墨的码头,在附近暖色灯火的映衬下更加深沉,宛如一个张着大口的怪兽,不断吐出狂风与海腥。寒九偏了下头,眼眸微眯,渐渐地有半透明的影子影影绰绰的走来。他们木讷而苍白的顺着街道行走,缓慢而僵硬,完全没有自主意识。
百鬼夜行,必有隐情。
寒九冷笑一声,手中的纸钱无火自燃。灿烂的火光引起部分游魂的注意,但他们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再次或双目无神,或垂首低头的重新随着队伍游走。
寒九转身转向另一条街道,避开百鬼夜行,打算先回客栈叫醒云藏再讲。
从小巷中穿过,出去之后的那条街就是寒九所住客栈的街道。
相比较百鬼夜行的那条街,这条街安静的如同坟墓一般。寒九抬头,见不远处就是他们投宿的观海客栈,举步就要过去。
“不……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一个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嘶哑声音传来,寒九不禁停下脚步。他偏头看向对面暗巷中的身影,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将手中药包在手指转了一圈,脚步轻快的朝着暗巷走去。
“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这儿,不怕被鬼吃了吗?”寒九弯下腰,对着将头埋入膝盖的人说道。
那人听到声音,倏然抬头,随后就惊慌失措的蹬着双腿往后腿。他脏兮兮的脸上除了一双盛满恐惧的眸子之外,什么都看不清。衣服也是又脏又烂又臭。不过因为是冬天的缘故,他身上的臭味还在寒九的忍受范围之内。寒九皱眉捏了他手臂一下,感受了一下他的骨骼成长程度,还有他眼瞳中的情绪,感觉这人大概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
寒九腰部下压,蹲下/身,一手搁在膝盖,一手按在地上,在摸到柔软的砂砾时,忍不住勾出一抹笑意:“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