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平云君让你赶快把各家的弟子名单给他送过去!”一个怀里捧着一缸卷轴的弟子探出头来大声嚷嚷:“这个缸直接放登仙台大殿上吗?”
“是——你别老乱晃!这一缸字画比八个你都值钱!”被他叫师兄的青年左手拎着一个镀金的鸟笼,笼子里关着一只精神抖擞的大黑鸟,被他晃来晃去气得嘎嘎直叫。他一身穹窿山派的雪青长袍,束着华贵的白玉银冠,又生了一双含情带笑的杏核眼,还附带宽且流畅的双眼皮,就显得相貌格外精致温和。
他一边四处叮嘱,一边慢吞吞地往大殿群上走,丝毫没见被人追着的样。
前面巍峨耸立的建筑群便是穹窿山派的主殿凭虚登仙台,此刻一群雪青长袍弟子正围着一尊新落座的神兽石雕折腾得满头大汗,见青年信步上了台阶格外不见外地喊道:“师兄救命,这玩意老摆不正啊!”
青年悠闲提着鸟笼,听几个师兄弟嬉皮笑脸地求助微笑着隔空一点,那石雕吱呀一声扭了个正正好好的角度,风风光光地面朝长阶站稳了,弟子们边道谢边欢呼,站在最上面的一位弟子倏然转头。
竟然是个女弟子。
她聘聘婷婷站在最上面的台阶上,眉眼弯弯的温柔长相站得却笔直矜傲,见青年往上走微笑开口:“阿鸣,你这样甩它会掉毛。”
这位女弟子赫然就是大梁镇魂飞魄散的明如相!
迎面走过来的青年一笑——正是青年时期的任孤鸣相貌:“昨晚在我房间里到处乱飞抖了一地鸟毛,活该。”
大黑鸟更加愤愤不平地大叫起来。
见到这位真真切切死在面前的美人,任孤鸣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长叹一声,任谁见一个人见了十四五年,都不会太惊讶了。
这位“任鹤”就是当年飞车扎进医院的任孤鸣,他在望云居一拔剑,把自己拔回到了寒川君呱呱坠地的时候,将任鹤的一生原原本本地走了一遍。
从凌寒学剑,一直到现如今,这具身体正是十六岁出头,最年少气盛的时候。
好似寒川君经历过的人生翩翩然掀开一角,从容展示了所有的坎坷与颠簸,荣誉与盛名。
他自己就是穿进书里的,穿到哪里、穿成谁要求是真的不太高,无论是刚开始穿成身殒十年的黑户,还是穿成孩子吃点苦从头学起好像问题都不大,只不过这么一折腾,一个推测渐渐成型:
寒川君......这个世界里真的有这个人吗?
或者说,是在那个瞎起名的编剧把“任鹤”这个名字写进剧本里的一瞬间,原本结构稳定的故事终于出现了一个空白区域。
任鹤的从前是一片空白、往后也是一片空白。
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他已经不能把这些会吵吵闹闹叫他师兄的弟子们当成一个个单纯的角色来看了。他又记起他们见“死而复生”的寒川君说“你还是没有变”时,或许寒川君只是个空壳子,他才是那个活着的人。
每每想到此处,他的脑子就打个结,他索性不去想这里的逻辑,得过且过地快活了十六年。
把飘远了的思绪拉回来,任孤鸣和这位下场凄惨的师妹遥遥对视:“师父还在等我,如相你先顾好这边。”
明如相应下,任孤鸣袖子里揣着平云君千催万赶要的名单,手里拎着平云君的爱鸟往他居所去了。
玄门上下已经安生了好几十年,前几月各位门主一碰头,想出来个主意——把各家的精英后辈聚起来,轮流送往各家修习。
几大宗门派别所擅之处各不相同,若取百家之长也算让各家后辈能更优秀,绝对是条心照不宣的好路子。
有点像前世的世家私学联合交换生?任孤鸣琢磨着,掏出各家送来的金函清单看了看。
现在主角大大还没崛起,只是谈家首徒的身份,因此世家格局还是“四家三派”,四家分别是谈、步、薛、孟四家,三派则指穹窿山派、弦门以及一个乌合之众的“散客盟”。
散客盟即一些散门修客在几大世家的势力阴影下结成的联盟,多少有点仓促的意思。此次要联合讲学散客盟先自己窝里斗了起来,几个小家主都想把自家儿子送来六大门听学,定来定去也没定个人选出来,众家彼此谁都不服谁,最后一致决定把各家的后辈全都送进来碰运气。
开玩笑,这又不是买土豆还能捎个糟萝卜——各家本就有那么一点瞧不起这个散客盟,都觉得比“沽名钓誉”的薛家还令人无法评价,在看到那长长一大串名单时众家想也不想就给否了,只给定了两个名额。
穹窿山派是玄门流传最渊远的门派,书典文集浩如烟海,因此第一次交换讲学便定在穹窿山派,为期半年。如步家、薛家、孟家、弦门,任孤鸣先前多有交集,差不多都能混个脸熟,而最特殊的谈家,任孤鸣倒不是十分熟稔了。
他抽出名录单子一看,谈家送来的后辈栏里赫然写着两个魔星一般的名字。
裴照、谈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