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中,皇帝把手里的奏折合上,看向旁边埋案整理折子的陆霖,“霖儿,工部尚书卢勤年事已高,多次奏请告老还乡。眼下大臣举荐的有三人,第一个,是工部侍郎刘季,第二个,是在工部待过几年的李永绍,至于第三个人,也办过工部的差事。这人与你有些关系,是你的舅舅陈端明,你认为何人适合接替工部尚书一职?”
陆霖头戴玉冠,桌一件宽袖常服,腰间束着玉带。
他和陆潜的长相有几分相像,只不过陆潜年少清隽,温润中不乏熏灼的气宇和锋芒,而陆霖,看起来与世无争、温润无锋。
陆霖微微一笑,道:“父皇,儿臣认为刘季更适合。刘季在侍郎一职上待了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管是家世、年纪还是资历,他更能服众。”
皇上眉头微皱,并不满意陆霖的回答。
陈端明是陆霖的舅舅,陆霖为了避嫌,不会直接推举自己外祖家的亲人。
剩下的两个人,刘季在工部多年不假,可此人能力不足,魄力不够,若是仅凭着苦劳选拔官员,整个大邺不就乱套了?
至于李永绍,又太过油滑浮躁。工部虽比不上吏部和户部,可工部其属有四,管辖着天下的屯田、水利、城池、宫殿府邸、工匠、山泽等。即便是修建一座府邸,里面的讲究也多着呢,差事枯燥,却不可大意。
工部需要的是能沉心静气的官员,李永绍明显不适合。
陆霖的做法,皇上不难猜出来,虽他举荐了刘季,可刘季和李永绍皆难担重任,最终工部尚书还是要落到他舅舅陈端明的头上。
他这个大儿子,有几分小聪明,既避了嫌,彰显着公正,又让自家人得了好处。
只是,这些小聪明用到别处,皇上许是会夸赞他,用在朝廷大事、官员调任上,私心太重了点。
皇上暗暗叹口气,把同样的事情交由陆潜处理,陆潜断然不会有这样的举动,能者居之,何人能够胜任,他便会举荐那位臣子。
是陆霖成为太子的时间太短,没有掌握储君之术,还是他私心太重,私心凌驾于朝政大事?
处在为人父的位置上,皇上更希望是前者。他出了声,“行了,今个是端午,朕不留你了,你回去吧。”
陆霖没急着起身,“父皇,您更认可哪位臣子担任工部尚书?”
皇上心里有了主意,然不欲透露,“此事稍后再议,端午佳节,不说公事了,你回去陪陪太子妃和孩子,朕去向你祖母请安。”
陆霖起身作揖,“儿子告退,儿臣祝父皇端午安康。”
皇上应道:“嗯,去吧。”
陆霖离开后,皇上揉了揉眉头,问着宣政殿的太监总管汪夏,“泉州那边可送来书信和节礼了?”
汪夏犹豫一下,打量着皇上的神色,才道:“禀皇上,泉州那边没有动静。”
皇上诧异的道:“连节礼都没有?”
汪夏的身子躬得更低了些,“是。”
皇上一掌拍在案桌上,面色不虞,“怎么,陆潜对朕有怨,是不打算认我这个父皇了吗?”
汪夏赶紧劝道:“皇上,泉州在万里之外,许是三皇子准备的节礼在路上耽搁了,过几日就能送到京城。”
皇上脸上的不快稍淡了些,“去母后宫里。”
到了顾太后的宫里,顾太后满脸笑意,正看着陆潜写的信。她一见到皇上,唇角的笑意褪了些,“皇上怎么有时间来哀家这里?”
“今日是端午佳节,朕理当尽孝,陪着母后说会儿话。”
顾太后之前还和皇上维持着明面上的母子关系,自陆潜被皇上废掉储君之后,顾太后算是彻底看清皇上的心思,“你不是哀家肚子里出来的,你翅膀硬了,嫌弃哀家挡了你的路,用不着对哀家尽孝。”
皇上沉声道:“母后这话是何意?朕能登上皇位,全要仰仗母后,这份恩情,朕一直记得。母后也到了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年纪,何必操心其他事情!”
顾太后冷哼一声,懒得搭理他。
皇上要尽孝,便不能只有口头表示,他亲手给太后剥了一个蜜粽。
瞧见白瓷碟里晶莹殷红的荔枝,皇上没话找话道,“最近没有进贡荔枝,这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潜儿送来的节礼,潜儿远在泉州,还惦记着哀家这个老婆子。即便不能回京,也记着哀家喜欢吃荔枝,特意给哀家送来几筐,还给哀家写了信。”顾太后的话里带着讽刺,“怎么,你是潜儿的父皇,没有收到这些东西吗?”
皇上难得露出尴尬的神色,同时,他心里还起了一股怒火。
他以为是陆潜准备的节礼没有送到,没想到,他这个儿子根本就没有给他准备,陆潜眼里还有他这个父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