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漫长而折磨人的等待。
从考试结束,到最后出结果,有足足半个多月的时间,考完试的学子们在咸名城里游魂似的四处游荡,大家纷纷觉得似乎比考试之前更加紧张了。
好在再漫长的等待也有结束的一天,九月初五,终于到了张榜的日子。
谢良钰他们起了个大早——虽然按道理来讲,要到午时才正式张榜,但谁也没办法阻挡大家急切的心情不是。
这群人昨天就已经躁动起来了——今日张榜,昨日填榜,若是衙门里有硬关系,昨日便说不定能递出些消息来,对自己中不中有个底,不过谢良钰他们几个是没有这样的能耐的。
以叶家的身份,若亮出来自然不在话下,可叶审言与他祖父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定然不可能为了这样一件“小事”透露出身份来。
不过约莫也瞒不了很久了,叶审言这一科若考中,从此后便是能得官身的举人,他总不可能到了朝堂上,还坚持着那种没多大作用的隐瞒身份。
况且,都不必等到那时,一旦他们入了京城,那边认识这位叶家大少爷的人,可多了去。
“起这么早,急着去看榜吗?”
几人聚集到前厅,都是一身簇新的打扮,脸上既兴奋又紧张,倒是比去考试那天多了些颜色。
叶老乐呵呵地坐在他的太师椅上,戳了口茶:“去凑什么热闹——榜中午才贴出来,这会儿贡院门口人挤人的,谅你们也挤不进去。”
这里的人都是菜鸟,可听到老前辈这样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叶审言不甘心道:“难道只能等着人家来报吗?”
叶老点点头:“相信我,那是最快的法子——每次乡试,报喜的酬劳可能养活不少衙门里办差的家伙,他们有经验,能最快看到榜,况且为了喜钱都你追我赶,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在这里等着,绝对是最明智的决定。”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他老人家说得有道理。
那……谢良钰苦笑了一下:“我们便在此处等着吧,你们若实在心急,也可以打发书童去前头看看,能早片刻得知结果也是再好不过的了。”
大家一想也是,叶审言便带头把自己的书童派了出去,大家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根本做不下来,在大厅中踱来踱去,听着外面声音的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可消息来得并没有那么快,至少这一整个上午,大家注定要在煎熬中渡过了。
谢良钰挺有把握,可被这样的气氛也不禁感染得紧张起来,他其实很想回后头去,跟梅娘坐在一块儿等,或至少跟她说说话——总好过跟这些一个比一个没出息的大老爷们儿待在一起吧?他转眼看到过去认识的一位姓黄的书生,那家伙看起来简直都快要厥过去了。
真是,值不值当。
其实,谢良钰他们这里的人还算是淡定的,大家都是第一次考,也都还年轻,经得起失败的磨砺——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自然都还是想中的——不像那些屡次来此经受折磨,却屡考不第的士子,那对他们来讲,如今可真是……
谢良钰忍不住代入自己想象了一下那般情景,也不由有些胆寒。
实在是这个时代的科举制度太过磨人了,考场中那几乎让人掉层皮的考试环境不说,单是每三年才有的一次考试,每省寻常都有三五千考生应考,最后却只录取不到一百人,而要知道,这些应考的人都已经是从各州县选出来的,几乎是当地最优秀的那一批了!
可想而知考取的难度有多大,这样一次一次又一次,一年年耗下来,头发都耗白了,却还是一无所获的人比比皆是啊。
谢良钰又想了想,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那么死心眼,他向来是信奉条条大路……不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看他前世那种不走寻常的发家路便能知道,若真是没那个天赋,倒不如另换一条路,他就不信自己不能出人头地!
……不过这就想远了,谢良钰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也忍不住有些失笑起来——谁说他不紧张,连要是考不中往后该怎么办的路子都想了个通透,就差站起来和其他人一样转磨了。
“说起来,”人一紧张,就忍不住想要说点其他话转移注意力,那几个都来自安平的士子闲聊起来,“静渊兄也是这一科考的吧?”
听到熟悉的名字,谢良钰的耳朵不由自主地朝他们的方向动了动。
“是啊,”一个消息向来灵通、姓张的书生道,“郑兄的学问其实都比我们深的——当然,谢兄与叶兄不同——他去岁考三道小试,次次都列经魁之位,他家大人也有身份,自然是能破格应今年的乡试。”
另一人奇怪道:“可怎么一直未看见他?当日贡院门口按州县搜检,似乎他也不在其列吧?”
他这样一说,大伙也都想了起来。
其实那会儿大家都那么紧张,没谁有闲工夫去看别人是否在自己身边,但郑深毕竟与他们相熟,如今从那种氛围中脱出来,再好好想想,似乎确实是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