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相聚,只持续了三个小时。
凌晨三点,叶洲屿不得不匆匆离开许燃星的酒店房间,为第二天的行程启程,从头到尾还一副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模样,担心被人撞见,毕竟这次他私自来见许燃星,有违潘士庄定下的那些所谓的“团结”规定。
“又不是偷情,至于么?”许燃星一边往叶洲屿背包里塞了几个苹果,一边调笑道。
叶洲屿脸有些红红的,脸颊纤瘦后,似乎比过去更显得明显,他轻咳一声,沉默了几秒,只回了一句:“下次我再找机会来看你。”
说着,叶洲屿头也不回地走上电梯,他确实不敢回头,怕再看一眼许燃星,就舍不得走了。
许燃星看着已经合上的电梯门,明明已是深夜,却突然不见了一点睡意。
叶洲屿最后一句话压在他胸口上,让他透不过气。
从什么时候开始,作为同一个男团的队友,他们的见面只能通过找机会实现了?
光少年现在面临得最大的困难,并不只是舞台质量一降再降,口碑风评一跌再跌,而是团不像团。
潘士庄总强调成员们要团结,可是也是经营一种表面上的虚假和谐,如今大部分人都视彼此为自己上位最大的竞争对手,团不过是个短暂过渡的产物,又谈何团结?
许燃星的初心也不过和其他人一样,无论这个限定团怎么样,都跟他没半毛钱关系,他只对自己那部分负责,目的不过是在圈里混口饭吃,实现点物质文明,他没有任何资格指责他人什么。
可是如今的他,大概是在理想主义的叶洲屿身边呆久了,沾惹了大户少爷身上的富贵病,人变得贪婪了,既想要物质文明,又想要精神文明。
图得不只是一点利,还想留点名。
原本光少年的名利,应该是相辅相成的,可不知何时开始,这仿佛成了背道而驰的两件事。
想留点值得人称赞的东西,不过是耽误了大家赚钱争前程。
最近一直被这矛盾深深困扰的许燃星,意志渐进消沉,他不敢想心比天高的叶洲屿现在又会作何感想,是失望,还是绝望。
那些毫无意义纯帮魏成则捞钱的行程,叶洲屿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一想到叶洲屿,许燃星的心情就比过去更沉重,他蓦然发现,那个黑小子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自己的一处软肋,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只顾好自己便是的许燃星,他现在心上多了个人。
*
于曜嘉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喝吐了不知多少次的他,总算一举拿下了魏旭新电影的男三号。
虽然官方还没官宣,留着年后宣传,但于曜嘉一月中旬便已经进组,偶尔回公司遇到夏遇风时,脸上的不可一世和趾高气昂也越发明显。
反而夏遇风对这件事完全没放在心上,他从来对自己的人生就没有任何规划,从头到尾更像是一个被自己经纪公司操作的赚钱木偶,也乐于做不操心的木偶。
对夏遇风来说,没有什么所谓的好饼坏饼,只有干起来累不累,赚不赚钱的饼。
像于曜嘉那个角色,又要吊威压,又要脸滚地,拍起来糟心不说,竟然一分钱片酬都不能拿,他会稀罕才怪!
于曜嘉的拍戏过程的确苦,探过班的许燃星亲眼所见,可以为其证明。
许燃星过去以为自己大冬天穿着单薄的打歌服,在台上表演十几分钟,已经够地狱级了,这次竟见到于曜嘉在一月份最冷的时候,待在河里差不多两个小时,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挣扎扑水的动作,还要一边扯拽另一名女演员。
虽然于曜嘉浑身贴了暖宝宝,但导演要求演员服装必须轻薄,以达到真实感,暖宝宝被直接贴在了于曜嘉的皮肤上,将他身上烫得千疮百孔。
许燃星等待的位置,刚好就在导演斜后方不远处,能清楚观察到魏旭查看监视屏时的所有表情,甚至能听到一些他与工作人员说得话。
讽刺的是,这两个小时于曜嘉拼了老命表演出的所有片段,在魏旭眼中,不过是一堆费胶片的垃圾,若不是要向投资方那边有所交代,要保证一些流量作为保证,他连半秒画面都不想留下。
顿时,许燃星想转行拍戏的念头,淡了不少。
他自问自己,演得又能比于曜嘉强多少?
是不是等到他进了剧组以后,同样是众人眼中反正不要钱,不加白不加的垃圾流量保证?
许燃星知道,不是所有表演都像自己今天所见的这么痛苦,很多现代时装剧拍摄得环境比这里好得多,还会配备各种文替武替,比在练习室彻夜练习要舒服很多,难怪夏遇风赖在剧组都不想回来。
可许燃星不是夏遇风,只要有钱赚又轻松,从不在乎外界对自己的看法,混就完事了,心态好得出奇。
同样,他也不是于曜嘉,一心只想成为电影圈的上等人,根本不在乎周围的白眼与嘲讽,破釜沉舟全力以赴,甚至付出一些为人不知的代价。
而他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家伙,既不如于曜嘉,也比不了夏遇风,根本不配走上演员的道路,也走不到最后。
更重要的是,许燃星每次来到剧组,总是忍不住回忆起自己的母亲,那个给他的人生彻底蒙上灰暗,让他恨到骨子里的女人。
或许他享受舞台的某个重要原因,正是因为只有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才能让他的心静下来,短暂地忘记,自己是蓝烟的儿子,欺骗自己今日的成就与他的母亲半点关系都没有,是父亲的影响让他走到了现在……
对,跟那个女人无关!
“燃星,上次我在饭局遇到秦楚镜秦导了,他说他是你父亲的歌迷,一直想拍一部关于歌手的电影,还特别中意你,说不定年后有时间就会去到咱们公司和潘哥聊聊。”
于曜嘉见许燃星帮自己处理伤口时,一直皱着眉默不作声,怕许燃星太过担心自己,便笑着对许燃星说了个喜讯。
只是这对许燃星来说,并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的确,他是想让所有人都记得,他的父亲叫许由,但这并不代表,他想利用父亲来走某些捷径,尤其是拍戏的捷径。
“是吗?”许燃星简单而敷衍地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帮于曜嘉擦药。
于曜嘉明显有些尴尬,秦导虽然不及魏导这种在国际拿过重量级奖项的导演咖位大,毕竟年纪还轻,但在国内也是票房影响力前几的商业片导演了,从未拍过什么不叫座的扑街片,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去拍他的戏,这许燃星竟然还矫情上了?
难道是许燃星看他已经在拍魏导的戏,自己却只能拍秦导的戏,心里不平衡?
呵呵,也不想想能上魏导的戏,他于曜嘉付出了多少代价!
许燃星什么都不做,就想等这天上掉馅饼吗?也不瞧瞧自己配吗!
于曜嘉表面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高人一等的神态越发掩饰不住了。
许燃星的这次探班就在这种貌离神合的好兄弟情中匆匆结束。
由于于曜嘉的突然进组,有望在年前发歌的新专辑,再次被推后,只能农历年后发行,这让原本那些对夏遇风不满的队友们,开始将矛头指向了于曜嘉。
他们不再总是背地里叨逼叨夏遇风私联站姐什么的,转而将于曜嘉陪吴总女儿一行小闺蜜去塞班岛旅游的事作为谈资,许燃星只是听说过于曜嘉有吴小姐这么个贵人粉丝,却不知道前段时间消失了一个多星期的他,竟是陪着几个白富美出国旅游去了。
提到了于曜嘉,不免也会伤及他的好兄弟邓修。
明明邓修恋爱的事,12月末基本就是团内众所周知的秘密了,当时除了叶洲屿,谁也没说什么,可现在其他人却私下骂得义愤填膺。
许燃星也不禁感到好笑,朱觅还好意思说别人?就属他入圈最久,烂事最多,不少公众号都明里暗里写过他的黑历史。
只是朱觅毕竟和其他人有巨大的年龄差,算是团内的老大哥,除了潘士庄,没人说得了他。
而李橙轩也同样没资格指责别人,许燃星上次亲耳听到李橙轩打电话时对同公司师妹的撩骚内容,同样的话术还不止作用在一个师妹身上。
但许燃星甚至没有立场去责怪李橙轩,李橙轩原本也还算个本本分分的人,在邓修和于曜嘉的事不断发酵后,又见许燃星不仅没说什么,还帮着打掩护,那颗躁动的少男心也放肆了起来。
如今除了叶洲屿许燃星,每个人似乎都对自己的行为视而不见,反倒将别人的把柄咬住不放,底线一次次降低,却又在相互比拼谁做的事还能更过分些。
许燃星蓦然有些后悔,他一开始或许应该站在叶洲屿那一边,对邓修的事态度坚决一点,这样起码能让其他人明白,既然身为男团,就要有所顾忌,也不至于现在发展到互相影响恶性循环的地步。
纵容的结果,只会得寸进尺。
正月二十九,是新的一年第一次光少年全员聚齐为新专辑新歌排练舞蹈的日子,也是农历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
团内的氛围骤然变了,平时练习结束时的吵闹声一去不复返,被心照不宣地沉默取代。
所有人都没有说一句话,或许是累,又或许是只想赶快收拾完行李,回家过年,整个气氛诡异得让潘士庄尴尬癌都犯了,只能出去抽根烟冷静一下。
许燃星同样也没有说话,他心里暗自盘算着,按照现在的进程,现在大家的状态,和最终拍摄的日期,将呈现给大众怎样一部怎样让人不忍直视的mv。
mv倒还好说,毕竟可以剪辑,然后年后打歌呢?岂不成了又一次的公开处刑现场?
还是那辆保姆车,送大家前往机场或高铁站返家,过年回去的工作人员也不少,第一班车又没留下许燃星和叶洲屿的位置,不过许燃星也早就习惯了。
等保姆车再从机场回来接他们,还不知道要多久,到时候就要买晚一班高铁,许燃星想想还不如直接打车,反正他现在也不差那几十块钱打车费。
许燃星给潘士庄留过言后,就对一旁的叶洲屿说道:“我决定打车去车站,顺便先送你回家,地址再告诉我一下,我忘了。”
只是身边却没人应许燃星,许燃星转身绕了一圈,的确没有人。
叶洲屿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正当许燃星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问个究竟时,他的面前停下了一辆车,一辆黑得反光的轿车。
虽然造型略显低调,但许燃星目测了一下,七位数是肯定跑不了了。
驾驶位的玻璃窗下降,露出了叶洲屿的一张略带羞涩的笑脸:“上车,我送你回去。”
为了让第一趟班车坐满,叶洲屿难得的动用了一些身为队长的特权,不然也没这么名正言顺地只剩下他和许燃星两个人,让他这次秀车行为自然而然,恰到好处。
“你今天开了车?”许燃星被眼前的豪车彻底震惊了,他坐进副驾驶,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满眼放光地左摸摸右摸摸,“这又是你爸的爱驾吗?”
“是我的车,刚提的。”叶洲屿抿了抿嘴角,还是抿不住少年的得意。
“你的?你都能买得起这么贵的车了?!”许燃星更是惊讶,毕竟叶洲屿在内娱还只算个新人,而且才刚满18岁。
“唔……贷款……”为了不让许燃星太有距离感,叶洲屿只能扯了个谎。
“豪车也能贷款?”许燃星的目光更兴奋了几分,男人基本上就没有不喜欢车的,他也想买车,虽然不会考虑这么贵的车,甚至连驾照都没考,但还是一张嘴就问了一连串问题,“贷了几年?一个月还多少?要手续费吗?车险要全买吗?”
叶洲屿有些被问懵了,只能含糊答道:“我只挑了车,剩下的事是管家帮忙处理的。”
许燃星心里一阵羡慕嫉妒恨,有钱可真好,买这么贵的车,价都不问清楚,想起他姑姑姑父前年买得那辆几万块的二手车,还折腾了大半年,货比十几家才敲定。
不过许燃星转念一想,叶洲屿这全年无休娱乐圈第一劳模的架势,如果再不多赚点钱,确实不值。
叶洲屿本来就因咖位不同,合同与他们签得不一样,给emt的分成少了不少,如果是魏成则谈成的资源,叶洲屿这边还要再多拿一点点。
魏成则的公司,叶洲屿的父亲是大股东,以致于叶洲屿作为艺人的分成是圈内几乎找不到的超级皇太子份额,拿到手的钱不知是许燃星的多少倍。
而即便许燃星能赚到像叶洲屿这么多的钱,也不可能都拿出来买车,他还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比如再买个更大的房子,让家里人住得更舒服些,给小柚买一架她一直想要的名牌钢琴,实现姑姑姑父他们念念叨叨了好几年想去环球旅行的愿望……
而叶洲屿却不一样,他本来就是大少爷几乎什么都不缺,房产更不需要投资,车倒是急需的,总用家里的车,容易被监管,尤其是会被问及为什么总和许燃星在一起,烦。
放假时,若是能带着许燃星一起去哪里兜兜风,找个没人景色又好的地方放松一下神经,也是件不错的事。
抱着这样的想法,叶洲屿大笔一挥,便拿下了这辆车。
原本他是想买一辆两座的跑车,这样这辆车就只能坐下他和许燃星两个人,是独属于他们俩的小空间。
但后来叶洲屿考虑到,万一在某种特殊情况下,有些不长眼的人非要蹭车呢?比如魏成则、潘士庄、夏遇风那几个招人烦的,他又不可能那么不近人情,不许人家上车。
到时候即便洗车消毒,还不是玷污了独属于许燃星的宝座?
于是,考虑来考虑去,叶洲屿决定买这种最普遍的两排轿车,其他人只能坐在后排,副驾驶的位置留给许燃星。
他还单单只为副驾驶准备了坐垫,那是一套特别定制的刺绣着星星的天鹅绒靠枕椅垫三件套。
“这垫子可真软,我一坐都要陷下去了,太爽了吧!”许燃星也惊喜发现了这宝贝,连忙用手抚了抚,“这什么材质啊?包裹性这么好?样子也好看,我最喜欢星星图案了,刺绣看着都不像机器绣的,高档货?在哪儿买的,有链接吗?我想给我姑姑姑父也买一套。”
叶洲屿没法对许燃星说,他定制这套垫子已经耗费过万,只能打哈哈:“买车送的,非卖品,应该是弄不到了。”
“哦,这样啊……”许燃星不免有些失望,只能恋恋不舍地拍了几张照片,准备多去淘宝找几个卖家问问,看看能不能仿作一套。
只是他抬起头,才赫然发现叶洲屿驾驶的路线并不对。
“哎?你是不是开错路了?这不是去车站的路。”许燃星连忙提醒。
叶洲屿掩了掩笑意:“谁说我要送你去车站了?”
许燃星更懵了:“你不说要送我吗?那你要带我去哪儿?回你家?”
“回我家干嘛?我说过要送你回家。”说着,叶洲屿指了指大屏上显示的导航地图,终点明确定在了许燃星老家的房子。
“你开车送我到家?疯了吧你!”许燃星终于反应过来,声音不禁提高了几个分贝,“开过去两个多小时呢,回来还要两个多小时,往返就要五个多小时,现在都晚上十点了!”
“谁说我还回来……”叶洲屿厚着脸皮蹭了蹭鼻子,“你放行李的时候不是看到了么,我的行李箱也在后备箱里。是不是没提前通知奶奶一声,就和你一起回去过年,有点唐突了?”
“什么?你要去我家过年?!”许燃星又惊又喜,“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