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方思便朝她一笑,玩笑道:“我们好歹做同学很多年,你不知道我吗?我做起事来,哪怕外头下雷雨放爆竹,也吵不到我。”
读书的年岁,对白海棠而言已经很遥远了,她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阵,发觉果然是如此,这才轻松道:“那我就放心了。”问题已然解决,她笑着牵了牵身上紧身式样的旗袍,道,“我去换一身衣裳。一路上勒得我透不过气来。”
她踩着高跟皮鞋,袅袅婷婷地走到二楼的卧房里,一关上房门,电话铃就响起来。
白海棠心里正纳闷,这个时候,谁会打电话来呢。一接到手上,对面的人即刻就发问了:“怎么样?你那位朋友答应没有?”原来是德美电影公司的王馥梅。
她在电影公司里做联络的工作。要说职权低呢,因为直接负责男女演员与各方面的联络事宜,很能说得上话,又年纪大些的缘故,许多年轻的演员反要称她一声“梅姐”。可要说她的权利有多大呢,放在诸多大人物跟前,那又很不够看。
但说到底,因她负责的演员人数众多,其中白海棠与陈嫣又格外出名些,在公司里很受尊敬。
白海棠听见是她的声音,好笑道:“不是说好礼拜一给你答复吗?我才刚刚到家多久,怎么你的电话就追着打来了?”
那边答得倒也直接:“我是着急呀。你说,一颗明珠被我们发现了,哪有不赶紧收起来的道理?我等不到礼拜一啦。”
白海棠也不卖关子,照实说道:“好了,我已经问过了,她不愿意加入。”
对面的声音便拔高了一截,惊道:“怎么不愿意?我们签下她之后,给的是什么样的薪水,等她大红大紫之后,又是怎么样的前程,你都和她说了吗?怎么还能不愿意呢?”
白海棠被她的声音一炸,下意识将话筒拿远了,等她一通问话完了,才道:“我怎么没有说呢?条件开得再优渥,还不许人家不愿意吗?何况我很知道我这个朋友,向来对钱财是不大看重的,如今她更是一心扑在书本上,要做个大学问家哩。”
她的话带着俏皮,本意是要开解王馥梅的急躁,偏偏适得其反,那又急切又尖利的声浪机关枪似的一阵阵打过来。
“你也是糊涂!她说要做学问不唱歌,就是真的不唱歌吗?她是在拿乔,嫌条件开得太低呢!等别家公司找到她,再开出更高更好的待遇来,保准她就去了!到那时候,你再想叫她给你的电影唱歌,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你怎么不动动脑筋!”
白海棠被她一顿不客气的话训得皱起眉头来,心里冒着火气,口气也变得硬邦邦的:“我和她十多年的交情,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她说不唱了,那就是不唱了。你也不必对我发脾气,横竖她不愿意的事,我也绝不勉强她!”
王馥梅从前在她这里很受礼遇,头一回被这样犟嘴。一面恨白海棠刚有一点要红的苗头,就敢跟自己作对,一面因为要靠着这帮女明星吃饭,又不得不好好哄着,不能真的把人惹毛了。
她把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不敢和白海棠吵开,又着实生气,最终重重地喘了两声,冷声道:“你这样有主意,我请不动你帮忙。你也不要觉得我是在逼你,签下她来,即便能给公司赚再多的钱,除了给我长一点名声,我能分到几个?只是你不先下手为强,今后也不要后悔!我们就看着,她是不是真的再也不唱了!”
说罢,把电话筒一扣,挂断了。
白海棠拿着听筒,一句话来不及说,就听见对面传来嘟嘟的盲音,真是一口郁气堵在胸口!
分明是就事论事,不过是帮着朋友多说一句,怎么就被说成不肯帮忙呢?好像自己一有点名气,就浑身搭起架子来!
她从剧团里默默无名的小演员,转到荧幕前,再到出演主要的角色,其间辛苦当然有很多,可还是头一回受这样的冤枉气。比之身体上的辛苦或角色落选的失望,真是气闷上几倍不止!
也没有心情换什么衣裳,丢了手里的电话筒,又把脚上的皮鞋远远地踢开,身子一抛,就躺倒在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