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曼川呵呵一笑,腰身一扭,便从长凳后头袅袅婷婷地转到前头,在谢方思身边坐下了。谢方思这才注意到,她手指之间还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
俞曼川坐下之后,姿态万千又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香烟,这才重新将眼神睇过来,笑道:“你是不是姓谢?我瞧见你们说悄悄话呢。你这么怕我,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什么?让我猜猜,多半又是孙妍的事儿,那小狐狸精现在是逢人就说我的坏话,这是她的算盘在我身上落了空,恼羞成怒了!”
她说到此处,很畅快地哈哈一笑,好像这一件别人诟病她的事由,在她看来却是很值得得意的。
她也不管谢方思有没有在听,将手上的香烟往谢方思的方向微微一送,示意这话正是同她说的,径自道:“别人怎么说我可不管,我要跟你求个合作,那可得把话说说清楚,免得你觉得我怎样恶毒刻薄哩!”
谢方思见她说得眉飞色舞,自己无从打断,也就静静听下去。
只听她道,“那姓孙的小狐狸精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我有许多身份贵重的戏迷,时常会来我家里做客。她就巴巴跑来找我,假惺惺地说怕我一个人独居寂寞,要来陪我住一阵子。哈!她打的是什么主意,真当我猜不出来吗?
“她自己提出要来住,好,我就让她来住。至于她真正想见的那些人,哈哈!她既然都送上门来给我解闷了,我何必再见别的客人呢?我早一个个去了电话,告诉他们这一个月,都不必来了!光是这样还不够。她想算计我,我焉有不回敬之理?
“她的喜好,我略查一查就知道,于是我每一顿饭,净捡着她不爱吃的做。她爱吃鱼吃肉,我就顿顿吃素。她嫌菜色太清淡,我就说:好妹妹呀,真是对不住,我近来在学佛呢,就是要吃得素,才能显示我的诚心啊!我还想呢,她要是咬着牙坚持下来,没准我还高看她一眼,替她引荐上一两位老板,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瞧!还说要陪我住一阵子呢,挨不过三天就跑了!”
俞曼川痛痛快快地说完,手上的香烟也抽得差不多了,向谢方思扬眉笑道:“现在你来评说评说,是她矫情,还是我冤枉呢?”
谢方思听她嬉笑怒骂到一半,已经觉得她这个人,是毫不掩饰的爽快。再听到她叫自己评理时给出的两个选项,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来,虽说她硬是忍住了,可多少有一点笑容的踪影,泄露到脸上来。
俞曼川嘴上说着请她评理,这却是一句玩笑话,并不能当真。谢方思也就将它略过,直接问道:“密斯俞怎么知道我姓谢呢?我想不到你会找上我,实在受宠若惊。”
俞曼川笑容愈深,道:“你真正想问的,我听懂了。我认识的人很多,知道你会唱歌,当然有我自己消息的来源。你只说,要不要跟我谈谈合作呢?”
谢方思见她爽直,自己当然也就实话实说,道:“密斯俞既然有这样准确的消息,就应当知道我不过是为了帮朋友一个忙,希望可以对外保密。要是一味地合作下去,不说我自认不是长久从事唱歌事业的料,这一件事本身,也就有违我的初衷了。”
俞曼川想不到她会一口回绝,可又见她姿态坦然,并不是故意拿乔的做派,倒是微微一愣。随后耸一耸肩,眼波流转着笑道:“好吧,你自己不愿意,我硬拉着你唱,那也没有意思。只是我挺喜欢你,我的大门也随时为你敞开着,你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尽可以来春华电影公司找我。”
说罢,她将架起的两条长腿一放,从长椅上站起身来,细白的手指尖朝不远处点了一点,冲谢方思道:“下一幕就是我的戏了,怎么样?密斯谢既然都来了,也不在乎这十几分钟的工夫,要不要来看看我拍戏呢?”
机会难得,谢方思本就怀抱一点兴趣,当然乐意去看。
俞曼川一早便走了过去,谢方思便跟着她,远远站在摄像机的后方。几分钟后,这一幕戏的男主演也到场了,没想到正是和三人都有过嫌隙的赵子铭。其中以俞曼川的冲突为最大,不光动口,还动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赵子铭的脸上大概用过了化妆品,且他走来时,始终用手将一块叠好的冷毛巾按在脸上,想必是敷了好一阵子。等取下毛巾时,脸上的红印子已经看不大见了。可惜伤痕消退得快,怒火却没有,他一看见俞曼川,便是满脸仇视阴沉的脸色。
俞曼川站在他对面,也是一脸的不屑,甚至由轻轻勾起的唇角中泻出一两声冷笑。
只是白海棠说她是靠大老板们捧红的,谢方思却觉得不尽然。光看导演在摄像机后喊一声开始,俞曼川便可以将满脸的轻蔑迅速变换成悲戚恳切,含着两汪热泪奔上前去,攥着赵子铭的手倾诉衷肠,哪里还有半点憎恶这位男演员的样子?入戏之快之真,不能不叫人叹服。
这一段戏很快拍完,这边导演一叫停,俞曼川本来是伏在赵子铭的肩头哭泣,即刻便伸手将这个小白脸推开,她手下大约没个轻重,将赵子铭推得踉跄了几步,也不管,自顾自抽出别在衣襟上的手绢擦眼泪。再去看她脸上,全然是一脸的无聊冷淡,刚才那种悲切的神色,像被撕开揉成团的废纸,早没有半点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