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片白桦林,就是九区。
简喻白来之前就做过很多功课,或说,他来青木的原因一也是因为这次秋采。
路线改了许多,但陆沉昨天带他走到那片蒲公英林可以到白桦林。
路过蒲公英林的时候,简喻白把包里收集标本的小罐拿出来,精心挑选了颗漂亮的装进去。
做不太好的事情前,总要做点儿好的。
简喻白把登山服的袖口扣紧,兜帽戴上,也扣紧,脸能挡大半,就露出双漂亮但神色冷淡的眼睛,他抬眼看了看围墙高度,踩着几块凹处轻松就爬上去了,动作利落熟练。
他跳下墙拍拍,打量着周围的景象。
九区在城郊,是临近长川的一片老居民,当年白桦林福利院事件出来后,就陆陆续续收到了很多整改通知,改到现在,几乎没什人了。
长川不像青木,这里不爱下雨,不潮,干燥到让人窒息。没人打理的废墟,废墟,把地方显得有些萧条。
发烫的地面渐渐散温,正午高悬的烈日炙烤着大地,墙皮干燥脱落,色彩单调得像褪色的老照片。
简喻白走过空旷无人的街道,一帧帧风景从身边划过,把曾经在这里的记忆一遍一遍重述……
这地方原来有个小卖部,哥哥总爱买一根碎冰冰,折一半分他,哥哥总把下面那截给他,看上去多些。
再往前走,是间矮屋,年代久远得不行。那时候看着就像电视剧里的宫殿,里面住了个老奶奶,简喻白妈妈经常搬个凳子坐那儿和她聊天。哥哥唬他叫老奶奶老佛爷,然后被绣花的鞋底追着满路打。
……
路很快走到尽头,记忆终止得没有由来。
简喻白脚步停滞在门口。
他轻轻捏捏手。
他像个小偷,不像要回家的人。
这地方自从火灾之后就被封起来了,【白桦树家】的木牌早被烧毁了一半,已经看不清楚了,但简喻白记得那几个字。
爸爸亲写上去的时候,当时简喻白坐门口吃冰棍,他就笑着告诉简喻白,“鱼鱼,你马上就会有很多小伙伴了。”
“是上次来的那个大哥哥吗?”小孩偏偏头问,卷发特别可爱,像放了个洋娃娃在那儿。
“大哥哥年纪太大了,不用住福利院,要上学。”喻止山笑起来的时候眼角都有皱纹了,那两年他因为福利院的事情特别忙,“不过你可以和那个小哥哥玩,你们年纪差不多。”
“可那个小哥哥看上去好凶……”
“小哥哥凶那你屋里的藏得零食都哪儿来的?”妈妈出来送水,揉了下小可爱的脑袋,小孩儿就不说话了,这可是他和哥哥的秘密。
白雨把水递给喻止山,笑着夸,“哟,我们老鱼宝刀未老,当代书法家啊。”
“谢谢老婆!”
——回忆的场景到这里被强制断线。
简喻白想着想着,嘴角勾起一点点浅浅的笑意,眼睛里莹润润的。
可笑着笑着,鼻头为什那么酸呢?
简喻白没哭,眼泪是用来骗人的,他自己才不哭。
他跨过被腐蚀褪色,失去作用的隔离带,门被烧毁得差不多,当时火燎下的黑色渍迹已经彻底腐蚀进去,成了烙印,推开并不困难,轻微腐朽沉闷的声音像远古传来的钟声。
这里他的太久太久没有来了。
人很奇怪,有时候你拼命想记住一些东西,一些人,却总最容易忘记。
记忆里被忘记的碎片随着眼前景象的展开一点点拼凑起来……那些回忆开始重新复苏,好的坏的都在生根发芽。
……包括那场大火。
火舌舔舐过居民楼,烧掉了窗帘,所有人都在大喊和奔逃,只有爸爸妈妈不停往火舌舔舐的居民楼里冲,抱出一个个小孩儿。
“妈妈抱我……”他一直在哭,没人救他,就这一次次看着父母在自己面前抱走了别的小孩,然后不停安慰他,“爸爸妈妈待儿就来找你……”
……说好来找我的。
那晚的惨烈哀嚎和烫人的温度像一瞬间席卷上来了。
燥热的空气好像把氧气都蒸腾了,简喻白快窒息了。
他额头开始渗出细细的薄汗,但就是不闭眼,只盯着火灾起源的宿舍看。
捏紧的指尖快嵌进肉里了,但他又好像习惯这种感觉了。
在漫长的痛苦里麻木情绪。
他缓了好久,给自己足够的时间找点走进去的勇气。
毕竟他在那里成长,也在那里被抛弃,后“死去”。
才抬脚,忽然身后穿了了阵脚步声,“艹!在这儿呢!让老好找啊!”
简喻白抽回,转过身,看到眼前站着院子中央的一群人,一二个吧,染着花花绿绿的头发,嘴里叼着烟,肩上扛着棍儿,嘴里还不干不净骂着脏话,像老电影里古惑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