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秧喘顺了气,吃力地直起身。
方才的兴.奋雀跃,被他的这句请回完全熄灭了。
盯着他沉默疏冷的背影,李秧鼓起勇气问:“为何突然闭关修行?”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淡无波。
“远离阓闹,分离迷惑,方能寂定。”他晾衣的动作始终从容不迫:“我自幼为僧,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撒谎。”
李秧干脆利落道。
辞风身形微不可察一滞。
“你在躲避。”李秧道:“你不必伪装了,我知道你是楚宸婴。”
李秧并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失忆,这说是为了刺激他,看看他有什反应。
辞风嘴角勾起了一抹晦涩不明的笑意。
“楚,宸,婴……”他一字一顿地念着,低低道:“就是去年落海失踪的温国公府世子,可对?”
李秧讶然,他想起来了?
“对。”她急切抬步想走过去:“楚宸婴就是你!”行了两步,他忽然道。
“可否一问?”
辞风晾好最后一件衣服,弯腰拿起空木盆,转身望向她,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这个人,是施主姐姐什人?”
李秧顿住脚步看住他,脑海里闪过他们两人火热拥吻的画面,脸上微微发烫,略显局促道:“……我主子。”
辞风嘴角那抹笑意懒懒扬大了两分。
所以才喊他爷。
才这般娇柔低姿。
辞风暗吸口气,目光淡淡地放在她脸上:“关于这个人,您或许还不知道……原本,由渡边君告诉您较为妥当,可您如今都来了,便由小僧告知您吧。”
李秧心砰砰跳着,手指发凉:“什事?”
难道,是找到他遗体了?
“您找的那个人,”辞风平声道:“前些日子已回到了他的府邸。”
李秧诧然,不相信地摇头:“不可能……你骗我……”可摇着摇着,眼里的灼光愈发耀人,隐有泪泽浮现,说明,她已经相信了,并为此欢喜了。
辞风脸上毫无波澜,放在她脸上的眼睛,好似在看她,又好似什都没看,空灵无我。
李秧陷入了混乱:“您是怎么知道的?”
“听外面回来的乡亲谈起,施主姐姐大可去问问其他人。”
“小僧休息了,就不招待施主姐姐了。”僧人立掌颔首:“明日开始,小僧将入窟闭关,来日有缘。”
不看她一眼,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幽幽兰香淡淡地拂过她的鼻间。
忽然,辞风的手臂被一只冰凉的柔软拉住。
辞风身形顿住,缓缓偏头过去:“施主……”
一本厚厚的书本递了过来,黑暗的光线下,可以看到封面的四个隶书字体:《千金要方》。
他垂目看着递到眼前的这本书,并看到了拿着这本书的手掌鱼际上的一片擦伤,正渗着血丝。
他将脸移了回来,望着前方某一点,冷道。
“谢施主,小僧不需要此书了。”
抬步欲走,那攥着他手臂的冰凉小手一紧。
“为什?”她声音听起来艰涩:“您不是说,里面有别的书里没有的东西吗?”
僧人唇角微牵。
“没错,昨日小僧的确需要它,这个需要了羁绊妄念,这超出了小僧的本心。”
僧人的声音低缓波,空冷无情。
“所以,小僧将它摒弃了,不需要它。”
“人生万般苦,皆由执着来。”他的眸光寂静如水,没有回向着她:“拾起执着,便是作茧自缚,这又是何必?”
“施主姐姐,此话,望能疏解困扰着您的苦痛。”
说完,僧人抬步而去,手臂从李秧的手中轻轻抽离。
李秧站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走远,消失在拐角处。
随着一阵轻轻关门的响动后,四周回到了最彻底的宁静。
李秧低头,看住手中沉甸甸的书册。
*
沉重不协调的脚步声,渐渐来到了门外。
门内,黑暗灯的屋里,立在紧闭的窗台后的僧人,始终闭目不动。
很快脚步声重新动了起来,慢慢地往外走去。
直到脚步声也听不一点点,僧人的羽睫才缓缓睁开,窗外透来的薄光打在他空幽底的眸中,看不出心思。
*
他不是楚宸婴。
李秧拖着疼到没有了知觉的脚在漆黑中艰难地下着山,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缓一缓。
不管楚宸婴有没有活着,这个人都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