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致?”商珩眼神沉下来,略微提高了音量,“我让你停车。”
“我不能停车。”容致开口方觉嗓音沙哑,喉头火烧一般艰涩,“我不能放你被温睿昀拐走……”
“容致……”商珩犁了把头发,耐性劝道,“这么大的雨,你们这样追车很危险,会出事的!听我的,把车停下。既然温睿昀说他要解释,我总该……”
“有什么好解释的?”容致直言打断了他,温润的脸孔被黑夜剪裁出棱角,语调尖锐地扬起来。
“你明明看见他和方阳在一起?方阳是什么人?暗害过你的人,温睿昀曾经试图联姻的对象,你为什么还要相信他?还要回头受他蒙蔽?!”
商珩这是头一次见他情绪如此激动和外露,蹙眉道:“我自有我的判断,他若真和方阳搅和在一起,就不会冒着危险来追车。实情如何,一问便知。”
容致紧紧握着方向盘,指骨用力地突起,镜片后的眼眸幽沉如海,始终没有停车的苗头。
商珩失望地眯了眯,咔嚓一声轻响,安全带松开,车里随即响起规律的安全提示报警声。
他一手按在车门开关上,双眼笔直地盯着他,命令:“停车!”
容致猝不及防,脸色大变:“你做什么?”
就走他被迫降低车速的同时,那辆歪歪扭扭穷追不舍的宾利终于追赶上来,在侧道弯过一个大弧,横停在宝马正前方!
容致紧急刹车,车轮在雨水中滑行十来米,堪堪停在宾利跟前。
昏黄的车前灯照在黑色的车身上,车门打开,露出一道模糊的剪影,狂风骤雨立刻倒灌进车内,那影子晃了晃,迎着暴雨迈出一条腿。
隔着挡风玻璃,商珩紧盯着对面的男人,在打开车门的一瞬,左手忽然被容致紧紧扣住了手腕。
“商珩!”容致的目光逼视而来,眼眶倏地发红,“你为什么总是相信温睿昀,不相信我?”
“你明不明白,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温睿昀也不能!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他眼中只有利益,他会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能给他带去利益!”
“只有我是爱着你本身,无论你是什么样子,贫穷或者富贵,我都不在乎!”
他抓着商珩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像是溺水之人最后一根稻草,目光颤动着,在商珩的沉默中,眼底渐渐沉淀出刨开心房后的无望。
“贫穷或富贵你都不在乎?也许你确实不在乎。”
商珩双目微阖又睁开,眼眸漆黑如冷夜,语气流露出一种平静的洞察:
“你说他蒙蔽我,那我问你,《灵山》的风声是谁泄露的?你会派人监视方阳,连他手上出了人命都拍到,却偏偏这个节骨眼跟丢了?”
“温睿昀约我今晚见面,却就那么巧方阳也去了他那,还正好被我撞见?”
“那天晚上庆功宴我喝醉,盛齐说曾亲眼看见你扶着不省人事的我进房间,你却说是我拉着你不放,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为什么我醒来却是满地狼藉?”
“你问我要不要认回方家人,其实你心里知道,我不会去认。”
他的视线犹如无形的利箭笔直落在容致的眼眶里,尖锐得仿佛要穿透他的头颅。
“若是温睿昀蒙蔽我,那么你呢?你没有蒙蔽我吗?”
“对你来说,最好我一无所有,只有你,对不对?”
商珩用遗憾的眼神看着他:“容致,我把你当成朋友,在我一穷二白危难的时候,你是第一个向我伸出援手的人,我本不想怀疑你的。”
他一指一指掰开容致的手指,指甲在皮肤上徒劳划出几道淡红的痕迹。
车外大雨滂沱,哭嚎的雨声抵住容致的咽喉,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喉咙含着一团酸涩的热气,几乎要从眼眶涌出来。
他的视线被雨模糊晕开,努力伸手去够,却只触碰到对方一片一角:“商珩!你答应过我不离开的……”
商珩顿住脚步,努力回忆却一无所获,他没有回头,踩在飞溅的雨水中,慢慢走向温睿昀。
容致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光亮一点点暗淡,最终只余下绝望后的冰凉。
“你答应过我的……”
※※※
昏黑的雨中,唯有车灯勉强照亮一片弧形的光亮,光影在两辆车之间泾渭分明。
商珩明明看见宾利的车门打开,却没见到温睿昀下车,只有半掩的车门下露出一条腿,深色的西裤裤脚被雨水溅的透湿。
“温睿昀?”
商珩皱着眉头拉开车门,那个靠在座椅边缘的人影一晃,像是失去了支撑,彻底栽倒下来,猝不及防扑入他怀中,连手机也握不住,无助地滚落到雨水里。
“温睿昀!”商珩心里一紧,忙托着他的手臂,“你是不是撞伤了?”
他这才发现温睿昀只穿了一套单薄的西装,外套都没来得及披,领口衣摆爬满了仓皇的褶皱。
温睿昀胸口微微起伏着,呼吸越发急促,脸色却苍白如纸,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冰凉的发丝黏在脸颊上,脸上布满了疲倦和憔悴。
平日里的高贵温雅荡然无存,浑身上下都是浸泡在冷雨中的狼狈。
商珩眉头越拧越紧,垂眼与之对视:“究竟怎么回事?”
温睿昀皮肤冰凉,却有温热的液体滴到商珩手上,他翻开对方的掌心,赫然看见那里一片血肉模糊,伤口处竟还嵌着细砂般的碎玻璃!
商珩浑身一震,难以置信他是以何种毅力,用这双手握着方向盘,从庄园一路开车追过来!
温睿昀眼眸半睁半合,目光涣散,却从浑浊中吃力地捕捉他的影子,用尽最后的力气拥住他,额头轻轻贴上对方温热的颈项:
“还好……我没有把你弄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