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淑琴明显是记恨她提供了证据,把她堂弟送进了牢房。说话比过去更难听:“我听说楼上来了个小帅哥是吧?可以啊宁可,小时候勾引哥哥,现在大过年的,就开始勾引别人来家里睡啦,妈,这你也不管管?”
宁姥姥从厨房里冲出来,“张淑琴,你给我滚!现在就滚!”
“这是干嘛呢?”张淑琴有儿子,知道老太婆不会把她怎么样,“行啦我不说了,不说还不行吗?你把刀放下。”
宁姥姥气得发抖:“你要是再多嘴,就立刻滚!”
张淑琴撇撇嘴:“得了,这顿饭我本来也没打算留下来吃,不是你非要留宁泽,我会坐这里受气?这么大个女孩子了,一点教养都没有!我替你教几句,还说不得了,就让你这么给她惯的,跟宁妍汾一个样,矫情。”
这些话,勾起了宁可选择性遗忘的过往。
“她是女孩子,不能总拿自己跟哥哥比。”
“女孩子不用读那么多书,干得好还不如嫁得好,学什么画画,浪费钱。”
“女孩子本来就应该帮忙分担家务,否则将来会被婆家嫌弃。”
“她一个女孩子学着过什么生日,相夫教子才是她该学的。”
“女孩子要找个老实人谈恋爱,嫁给有钱人的都是虚荣心强的坏女人。”
宁可闭了闭眼,忍住了满腔怒火。
“这狗怎么这么烦人。”张淑琴把气撒到狗身上,一脚踹过去:“死狗,滚开!”
阿猛被踹得叫了起来。
宁可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她从小就学会了隐忍。沉默就是她唯一的反击。因为她无家可归,因为她寄人篱下,因为她吃的用的都是他们给的。
她要感恩,要忍让,要尊重长辈。
但是,当张淑琴一脚踢在阿猛身上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
阿猛无助的叫唤声,勾起了少女内心深处最暴戾的一面。
她冲过去,一巴掌扇在女人脸上。
蓄满愤怒的一个耳光,“啪”地一声,清脆响亮。
张淑琴好半响才缓过神来,捂着脸哭叫:“宁可!我是你舅妈!你这个孽种!”
“就你?”宁可冷笑,彻底跟她翻了脸:“我舅舅死的当天,你在和别的男人开房。我舅舅治病的三十万,你全部给了野男人。当天签字放弃抢救,写的是你张淑琴的名字。你这样的女人,也配叫我尊重你?”
“我突然很欣赏宁泽的魄力。他把房子全部写到自己名下,你和那男人一分也拿不到。”
“对了,宁泽把另一套房子给了我。本来我不想要,但是现在,我觉得该拿。拿过来,给我舅舅做墓室,也不给你这种人住。”
张淑琴被捅到痛处,撒泼拿身份压制:“妈!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孙女!笑死人了,人不如狗是吗?我不就踹了一脚那狗,她就敢打我!我要是真对她动手,她还不得杀了我?”
“可儿,你怎么能打你舅妈啊?你这孩子……”
“姥姥,我不同意你的观点。”她终于知道,宁妍汾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回家了。
宁可抱起阿猛,说:“以后过年有她在,我就不回来了。”
她冲出去,蹲在楼梯间干呕。内心深处的寒意,从生理上对那些话的抗拒,变成了身体的本能反应。
眼泪砸在阿猛身上,她一遍一遍检查阿猛有没有受伤。
“对不起,姐姐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阿猛像是能听懂她的话,温顺地趴在她膝盖上摇尾巴。
宁可调整好心情,“我们去找哥哥。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上楼,看到楼道上熟悉的两道身影。
一个是季臻,另一个是宁泽。
季臻也看到了她,他不急不缓,走到她跟前,注意到她红肿的眼睛,面色一沉:“眼睛怎么回事儿?”
宁可发现他脸上挂了彩,“你们在打架?”
“问你呢。”
“揉的。”宁可说,“你呢?”
“我啊。”少年表情散漫不羁,“在跟表哥切磋呢。是吧?表哥。”
宁泽默不作声,也注意到了她一双眼睛通红。他脸色变得更为阴沉。
宁可知道这不是真的在切磋,但她不清楚,从没打过照面的两人,又是怎么起的冲突。
“你认得他?”
“认得,之前打过——”季臻放下袖子,改口,“切磋过。”他说完,转头问:“表哥,不是打赌,谁输了谁从这儿滚下去么。”勾唇笑道:“您滚?”
宁泽问:“我妈又欺负你了?”
宁可什么也没说。
宁泽没再问,跌跌撞撞下了楼。
回到客房,宁可检查季臻的脸,看他发丝凌乱,下巴上有淤青,手腕上还受了伤,“你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看他不爽,就打了呗。”
他今天已经第二次受伤了,宁可语气有点急:“你干嘛看他不爽。”
“唉。”季臻不悦地扯她马尾,恼道:“宁可可,你到底是谁的人?”
宁可说:“你的。”
“知道是我的人,还帮别的男人说话?”
“没帮。”
宁可翻出消毒药水给他擦,“不是刚洗过澡,又打架,还要再洗一次,浪费水。”
“宁可可,你这姑娘怎么回事儿?”季臻夺走她手里的棉签,“我不揍他,他能好心出来帮你澄清?”他伸手,报复性地捏她脸,“还嫌我费水!”
宁可愣住。
她一直都觉得很奇怪,张淑琴好不容易把宁泽供上大学,四处跟人炫耀他儿子考上名牌大学,又怎么肯为了帮她澄清,同意让宁泽休学。
宁可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声音哽咽:“季臻,那半个月,你一直都在帮我澄清。你说的出来旅游,也是假的,你是专门来接我的。对不对?”
季臻忽地笑了:“你别用这种眼神儿看我。”他傲慢地扬起眉:“我怕你知道太多,会忍不住以身相许。”
她心底的那道冷漠防线,好像在不知不觉中被击碎,为面前这个少年敞开了一扇门。
那种彻底放下防线的心情,她从来没有过。
她很惊讶有人可以跨越一切障碍,走进她的世界里。这样好像就没那么孤独了。
她哑声问:“你为什么要来接我?”
“我喜欢。”少年表情嚣张:“不行么?”
“行。”
“那你最好是乖一点,别再犯傻。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
宁可重新拿了一根棉签,“哪里不让你省心了。”
季臻哼一声,说:“要不是我突然过来,今晚你是不是又要跟那畜生纠缠不清?”
宁可想到刚才的事,既心疼阿猛,又心疼他。
她低垂着脑袋,“我不会。”
季臻察觉到她情绪低落,“唉?没凶你。”他弯下腰,观察她的表情:“宁可可?”
宁可抬起头,眼眶通红:“嗯。”
季臻对上她受伤的表情,慌乱得有点不知所措:“你,你别哭,我错了。”
宁可咬着嘴唇,轻声说:“阿猛被人欺负了,是我没有照顾好它。是我的忍让和软弱造成的,对不起。刚才,它被张淑琴踢了一脚,吓到了,在房间躺着,东西都没有吃。”
季臻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是他们的错,你不需要道歉。”
小时候,每一次张淑琴骂完她,转头就会在人前装好人,她会很大度地笑着跟人说,是小孩子闹脾气。
然后所有人都会站在张淑琴那边,让她懂事一点,别给舅妈添麻烦,指责她,逼她道歉认错。
没有人对她说过,是他们的错,她不需要道歉。
宁可望着面前的少年。
她突然,好想抱抱他。
下一秒。
她被少年拉进了怀里。
头顶响起他含笑的嗓:“允许你借我肩膀用一次。”
她双手圈住他的腰,慢慢地将头贴在他胸膛上,低声说:“我没有那么高,够不着你肩膀。”
他似是笑了一声:“那就借这儿。”手掌贴着她的后脑,提醒她:“借哪还哪,记住了。”
“好。”
他身上的清冽香气混着消毒水,很奇怪的味道,却又叫人无比安心。
宁可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她松开手。
被季臻用力拽回去。
她趴在他怀里,抬头望他。
四目相对。
少年的睫毛浓密得像一把压下来的扇子,在鼻梁处投下一片阴影。
暖光等下,那张脸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呼出来的气息。
落在她额头上那一抹柔软微有些痒,一触即离,蜻蜓点水一般。
是他的嘴唇。
她全身过电似地,四肢百骸都跟着颤了一下。
“季臻,”她嗓子有点发干,“你在做什么?”
“我的好运。”季臻半弯着腰,手掌拖着她的后脑,漂亮的眼睛里映着她的脸,“我这人吧,别的没有,就是运气好。把我的好运分你一半,要不要?”
宁可说:“要。”
“行吧,那我就——”他低头,嘴唇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再分你一半。”
被他唇瓣碰到过的皮肤火辣辣的,她伸手轻轻揉了一下,“你把好运全部都给了我,那你会不会很倒霉。”
“那你要不,还我一半?”
宁可盯着他的宽额,仔细评估两人的身高差。
“那你蹲下。”
“骗你的。”他笑得一脸痞气,“其实吧——我就是想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