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潇潇又挑在这个时候,来了。
而这次,姜赤缇看向母亲的眼神里尽是陌生与质问。
“乖女儿,何故这般看娘?”张潇潇不知怎的,竟被姜赤缇的眼神盯地有些发怵,微光晃在姜赤缇毫无血色的脸上,让张潇潇生出不太真切之感。
“娘,为何不与我商量?”姜赤缇的语气格外平静,却反倒让人牵心。
张潇潇答非所问:“女儿,你可是忘记了?一年前我们便与冯家定了亲事,前几日恰巧冯元峥从边疆回来,不日又要离开,所以冯家那边希望尽快将我的女儿迎娶过门。我与你爹也正有此意,他们今日已将聘礼送上,冯家那边也择好了吉日,定在四日后。你不知道,娘有多开心,娘整日盼着我的女儿能嫁个好人家,这冯家公子,娘今日见了,一表人才,与我女儿正好相称。”
她自顾自说得欣喜,全然不觉姜赤缇始终无动于衷,一言未发。
良久,待张潇潇说完,姜赤缇才又出声:“娘还未回答我,为何不与我商量此事?”辞气凛然。
张潇潇耐心耗尽,已然挂不住笑意,旋即敛容,正色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由父母做主,况且冯家公子哪点不合你意?你且说说。”
姜赤缇愁眼粼粼,出口之声略带哭腔:“娘,你明知我对冯公子并无情意,你也明知……”姜赤缇泪流满面,再说不下去。
张潇潇一改往日柔和,抢白道:“明知你对谈问西有情?可你看看,谈问西对你有情吗?他一声不吭地走了,连句话都不留给你,就你还傻傻地抱着痴想等他。等他多久?一年?十年?还是等到你雪鬓霜鬟、日薄西山之时?”
张潇潇越说越急,近乎咆哮。她委实没有料到,自己的女儿竟是如此固执,说尽千般好话,理尽万种繁丝,姜赤缇不仅没有一点醒悟之迹,反而愈加执迷。
昏黄烛光中的另一个人也没有想到,她的母亲竟从未理解过她,母亲是她最后那根线,可就在方才,生生断在了她的面前。
二人僵持片刻,烛花已高,张潇潇倏地起身,冷冷留下一句:“喜服早已备好,明日便让小菊拿来让你一试,你安心等上花轿即是,莫作他想。”说完便拂衣而去。
姜赤缇目眢心忳,呼吸急促,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翻滚的怒气,一把挥落桌上一应茶具,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甚是骇人。
几乎眨眼功夫,小菊倏地冲了进来,跑到姜赤缇跟前,战战惶惶地道:“小姐可有伤到?”随即俯身查看其伤势。
姜赤缇任由小菊拉着她的手左右翻看,目光清冷,不吱一声。
确定姜赤缇并未伤到后,小菊才松了口气,拍拍心口,心有余悸地道:“吓死奴婢了,还好小姐没事。小姐暂时别走动,奴婢先把碎瓷片捡了,以免伤到小姐。”说话间,小菊已经弯下腰去。
“小菊。”姜赤缇有气无力地唤道。
“小姐?”小菊拾得仔细,也未抬头。
姜赤缇无头无尾地说了句:“我想看杏花。”
小菊笑道:“小姐可是不记得了?杏花春日里才开,这个时节是瞧不着的。府里后院的桂花树,眼下正是开花时节,小姐以前不是最喜桂香吗?奴婢明日便拾些桂花,给小姐泡桂花茶。”
姜赤缇喟然长叹:“是啊,这个时节哪有杏花。”声音缥缈,似有还无。
“小姐也莫愁,明年开春杏花就开了,咱们还去玉蝉……”玉蝉二字甫一出口,小菊便立马闭嘴,心道糟糕。
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小姐此时最听不得会触及谈先生的字眼,她方才一不留神便说了出来,真恨不得打上自己几个嘴巴。雁落城有杏花的地方不止一处,可她偏偏就提了玉蝉湖。
小菊深知自己犯了大忌,捡碎片的动作都不禁慢了起来,心慌之余偷偷瞄了一眼,还好小姐并无任何反应。
姜赤缇秋泪已干,神色淡然,凝视着玉烛上跳动不安的火焰,似乎随时都能熄灭。好比自己如今处境,风来即摇,雨来即灭,身不由己。
小菊捧着碎片起身,小心翼翼地道:“小姐,夜里凉,不妨早些歇下。”
“好。”
姜赤缇埋入软被,心乱如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