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战战兢兢面无血色的样子若要旁人瞧见,怕又要成为那茶余饭后津津有味的仙门谈资了。
谢存抓着司华弦的手越来越滑,他连忙收回摸剑的手,两臂并在一处发力,可司华弦的身上却似有另一股力量在与他抗衡,他怎么都拉不动她,两腮涨得通红,两方僵持,谢存终于得了空来问一问此地何方,此事何事:“华弦,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爱别离。”
幽幽说完这句难懂的话,司华弦突然如泥鳅一般脱手而出,直直坠下山巅。
谢存还盯着原处,大脑一片空白,他感受不到四肢百骸的存在,只觉自己的一切统统随那人去了,乘风去了,坠落去了……
少倾,心头突地一刺,便如遭□□贯穿,锐利的枪尖上还挑着新鲜温热的一抹红,他胸腔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无情捅烂,烂得不可一观,痛得死去活来。
他自小忍辱负重勤学苦练,为的就是能有力量保护他想保护的人,眼下这人就在他眼前,就挂在悬崖边,她的手甚至就握在他的手里,他却……救不了。
这三个字何等无力。
“再一次。”
被谢存死死盯住的谷底忽而传来一个空灵声音。
悲痛欲绝的谢存眼前一黑,意识湮灭又觉醒,他如做了噩梦一般飞快睁眼、弹起,坠落的心被重新捞起,冰凉的手指渐渐回温。
司华弦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
谢存如获劫后余生一般一笑,紧绷的神经忽而松下,带来难以承受的阵阵眩晕,眼前斑斑点点,黑一块白一块,他看不清眼前的人,却又不舍得闭眼,更不敢闭眼。
于是,谢存颇执拗地仰着头,像是因双亲不给买冰糖葫芦而坐地打滚撒娇的小孩子一样,一把抓住司华弦的手,两腿扣住她的小腿,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过了好一阵,谢存才反应过来,他失态了。
堂堂仙门名士,如今活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人家身上,这成什么样子?
可……除此之外,谢存再想不出什么姿态,能宣泄他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惶恐得而复失的不安。
他承认,他害怕了。
天底下原没有什么能叫谢存害怕,死亡也不能,可刚刚那件事,那个画面,那种绝望感,他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不想再体验”的小名就叫做“害怕”。
被这只脆弱又狼狈的倚棠君紧紧缠住,司华弦一时动不了,双方就这样静默着。
趁着这点空隙,谢存复盘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慌乱不安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这番行径可笑也不可笑。
可笑的是,眼前这人有太多纰漏,行为举止也与华弦大相径庭,他应是中了某种幻境,却竟这么真情实感;不可笑的是,一见那张脸,他就情愿把假的认成真的。
默了好久的司华弦动了动眼珠,转瞬暴起,依然一脸焦急,拉起谢存就跑,这一次,谢存任她拉着,可还是没有阻止她坠崖的结局。
如此反反复复,无论谢存做出了怎么样的选择,他和司华弦二人都一直在同样的故事中打转,他一遍又一遍地经受着亲眼目睹挚爱坠崖的痛苦,他唯一知道的,是这些都是假的,这里只是个幻境,却无从知晓如何打破这个幻境,也抑制不住剧烈的情绪波动。
好累,真的好累。
.
这日傍晚,密林中的众仙修仍在紧锣密鼓地备战。
自斜玉离开,已过五天。
战线拉得越长便越危险,也更考验人的抗压能力,如司华弦这般心大量宽之流自无所谓,斜玉若久久不来,她便能在这安营扎寨过日子;可,更多的人这些天过得度日如年。
就比如,守着各个小阵眼守得快成望夫石的玉衡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