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宗辞染仙君首徒叛出师门的第一年。
玄天大陆各大宗门广招弟子。
这一年里,流云殿的大阵再未开启过。
清华宗开宗立派两万年大典那日,辞染仙君也未曾到场。
传说仙君闭关了。
第二年,玄天大陆发生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圣墟秘境在某一天夜晚悄无声息的开启。
放出了七百余筑基期弟子。
第二日,消失在秘境里头的筑基期弟子回了各自宗门。
那块曾经出现在世人手中的息隐石,便仿佛成了笑话。
活下来的筑基期弟子,向禀明师门来龙去脉后,不约而同的上了清华宗。
在流云殿外,三跪九叩,感谢救命之恩。
这一日,青鸟盘旋高空,赤青色的眸内洒下热泪。
流云殿落了灰的殿门终于打开。
身着紫衣的仙君浮在高空。
“哈哈哈哈!”大笑出声。
笑声震落整个山头的树叶花朵。
百花凋零、万树枯萎。
丘润雨温声赶来,她嘴唇嗫喏,张了张嘴,想要劝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风吹落了祁琰昱一头绸缎般顺滑的银发,他指着下方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群。
朝丘润雨讥讽的笑道:“掌门可有听过一句箴言?宣纸被人染上色彩后,它已是废纸一张。废纸本来应该规矩的待在废纸篓内,偏生有人不厌其烦的将它捡起来,涂抹成另外一种色彩,赋予它希望的同时,转身一遍遍将之扔掉。”
他的声音似讥似讽,似嘲似笑。
眼底如墨的颜色褪去,变成沉郁的深紫。
“可是没人问过废纸怎么想?废纸终究会被遗弃,便安生的待在废纸篓内,不好吗?”
丘润雨忽觉不对,她犹豫的抬起头:“师弟,节哀顺便,你若有气,朝师姐发泄便是……你那徒……”
祁琰昱眯着眼,漠然的打断她的话。
声音决然冷冽:“自今日起,祁琰昱拜别师门,脱离清华宗。从此往后,山高水长,我与尔等再无瓜葛。”
远方梦泽挺着肥硕的身子,赤青色的眸中落下了汹涌的泪水。
它展翅飞向祁琰昱的身前,伸出翅膀递给他一块绢帕。
绢帕上画着符文,祁琰昱伸手将绢帕团成一团,抛了出去。
闪身坐在青鸟身上,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三年。
冥城魔域,出现了一绝美男修。
深紫眸,银白发,暗红衫。
披散银发半遮丘臀,大氅领口露出优美的蝴蝶骨。
美人醉卧浮塌,便教魔域女修流连忘返。
他无时无刻都在笑却又似乎没有笑,喜坐在青楼的高台上抚琴,琴声扬起,便是助兴。
下头的女人脱衣乱舞,随手招来一位哥儿,在琴声中也能一夜高、潮。
溟城每日都有无数女修为他而来,同时也有无数女修沉迷流连。
即便如此,这座名曰“废纸”的青楼内,却无一人敢在这位美的勾魂摄魄的男子身前造次。
盖因此人修为奇高,魔域现任魔尊也不是其对手。
说书先生惋惜评:“醉卧浮生,一念堕魔,一念又一念,可惜!。”
恰是这一年,妖界与人族的战争正是揭开帷幕。
各大洲界壁缝隙变宽,越来越多的妖族越境。
人族与妖族的战争拉开帷幕。
妖族在妖皇的带领下,势如破竹。
十年对峙,攻占了正魔联盟亲自守卫的永州。玄天大陆局势日趋紧张,妖族与人修的决战一触即发。
修士们捍卫人修领土的这些年,曾经的圣墟秘境就仿佛昙花一现的幻影,它消失在虚无中,从此杳无音信。也无人再去探究。
十年后。
混沌界壁。
界壁之间的虚无混沌内,有一只被白芒包裹的巨大蚕茧,这只巨茧游走于时空缝隙整十年。
这一日,混沌界壁徒然升起一阵遮天蔽日的风暴潮,时空缝隙被风潮挤压翻转。
巨茧眼看着即将遭受波及,忽然以巨茧为中心,万道光芒四溢。
茧一层层剥蜕开,耀眼的白芒中,缓缓现出一人。
她身上并无衣物遮挡,赤身果体,光晕打在细如脂玉的肌肤上,莹润的肌肤比周围白色的光芒还圣洁。
四肢逐渐伸展,她的身段极为高挑,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眼看着在凶残的风暴中,随时会被碾碎。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逝去,她却仿若如履平地,纹丝不动的立在风眼中。
她抬起充斥着力量的小臂,随手挥出一缕薄光,周围的暴风瞬间停止了呼啸。
季君竹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件长衫套上,却不料以往合身的衣服有些短。
她盯着自己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慢条斯理的取出一柄铜镜。
铜镜中的女子,细眉长睫,杏眸泛着明亮的琉璃色,唇角自然上翘,透着股风华明艳的慵懒。
十年虚空修炼,没能在这张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反是洗尽铅华,明珠退尘后的光彩夺目。
季君竹冲着镜面里头熟悉的面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这张脸与她在时空中转站,灵魂状态时凝出的人形十成相像了。
如果起初这张脸只是八成像她,那么现在这幅身体几乎就是她穿越最初的模样。
她摩挲着镜面,看着自己这张熟悉的脸。
低笑出声:“该出去了。”
随着修为深厚,识海内的枷锁只需要一个奇迹便将冲开。
可是最后一年混沌空间内修行,季君竹明显感觉到修为的停滞。
她已经迈入渡劫期,达到了她上一辈子全盛期时候的修为。
这之后再想往前进一步,却没那么容易,所以她得出去。
一方面是为了寻找突破契机,最重要的是她想查一查,玄天大陆这座看起来漏洞百出的任务世界位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009在最后一个世界所有的表现都很违和,给出的剧情违和,离开的时候,对她的叮嘱也很违和。
就仿佛早就知道她的结局,特意叮嘱。
而她识海中那团记忆枷锁,更奇怪了。
随着她逐渐掌握空间奥义,她竟然在那团黑气中感知到与009所出同源的气息。
破绽越来越多,季君竹反而不怎么着急了。
至少证明系统并没有斩断与她全部联系,他们之间必然存在一定因果。
有迹可循,便离真相大白不远。
感觉到主人出关,昆吾在季君竹识海中雀跃出声。
“恭喜主人,修为大进。”
“昆吾,咱们该出秘境了。”
季君竹身形疾闪,转瞬出现在圣墟秘境的黑洞边。
黑洞口贴着两枚金光闪烁的符箓,以符箓为中心,荡了一层水波纹般的光壁,将圣墟秘境破开的黑洞严严实实的堵了起来。
眼前这两枚符箓是季君竹返回圣墟秘境一年后,亲手所画。
为了将那群低阶修士提前放出秘境,她越阶画下了暂时封堵破口的隔离符。
虽然这之后一年,她险些因为神识枯竭死在时空夹缝中。
昆吾为此百般费解,季主素来擅于权衡得失,绝不可能急于冒进,冲动行事。
可唯独在此事上,不计后果,甚至险些丧命。
后来季主神识枯竭的那一年,遇到过混沌空间里头最大的风暴潮。
昆吾歇斯底里的问她:“季主,您这又是何苦。”
气若游丝的季君竹低喃道:“天下人诬我,大可听之任之一笑了之。可天下人以我的恶名逼他,终是不妥。”
*
季君竹亲手撕开符箓,将周围结界重新修补齐全。
花了整整十日。
从圣墟秘境出来的时候,正是夜里。
月色下,东极高原披挂着绿树银花。
周围静悄悄一片,季君竹觑了眼轮回山,这座山上有与自己如今这幅面容一致的冰雕。
她冲着它咧嘴笑了笑,随手为自己施加了个敛息诀,绝美出尘的脸蒙上层尘埃。
细看成了面容周正的普通凡人。
夜里风声,雪声四起,站在雪地里的女子光影一闪,消失无踪。
*
泽州位于玄天大陆西南,此地崇山峻岭高耸,山谷溪涧交错。
因地势复杂,交通不便。此地又称为西南荒岭。
盗寇流匪繁多,除了往来游商,凡俗界鲜少有外地人前来此地。
此刻官道上,正行驶着一对人马。
三十几位带刀侍卫护送一辆七彩琉璃翠帷华马车。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车内的主人似乎受不得颠簸。
每过半个时辰,便要停下来歇息一炷香。
武原镖局的标头在前方开道,看见那少爷的小厮,掀开帘布,冲着他们大声喊停。
眉头不由打了个结。
一旁的大徒弟张华年轻气盛,抬脚便欲回头拒绝。
武原眼疾手快拦住了她的手。
“师傅,这小公子也太难伺候。咱们这一月陪着他停停走走已一月有余。原本只需十日的行程分分钟被他延长至一月。娇气成这般模样,还跑去隐仙谷求仙缘。仙人又岂是如此好当的?”
张华声音洪亮,马车内的小公子显然听见了。
这会儿气的不行,摔碎一只茶盏,。
他从车内探出个脑袋瓜,眼尾下垂。
冲着临时买回来的侍女,居高临下吩咐道:“狗东西,没见着有人口出狂言,侮辱你家主子吗?你去,给我撕烂她的嘴。”
季君竹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中的枯树枝,头抬也未抬,似没听见一般。
少爷气的发抖,再次甩出一盏青瓷杯。
马车里头传来小厮细声细语的安慰:“少爷,您又不是不知,那哑巴不仅哑而且聋啊,这一路她都未曾说过话。您同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置什么气。”
猪狗不如的季君竹,低头咧嘴浅笑。随手掰下一片枯叶,射入车妇身下骏马的腹部。
骏马嘶鸣一声,似发了狂一般,带着马车向前疾驰。
马车内主仆二人没能坐稳,装歪了鼻子,哭嚎出声。
镖局的人过来好大一会儿才安抚住发疯的骏马,少爷与小厮此刻早已面色土黄,直直的晕了过去。
晕倒的少爷叫良弟,是魏国皇室遗腹子。
当然如果单凭这等身份,倒是请不动武原镖局的人护送。毕竟武原镖局的标头实则是一名炼气期大圆满的修士。
但是这位小少爷却得了位好姑母,姑母乃隐仙谷外门执事,此次武原镖局的人便是受他姑母委托,亲自护送他去宗门修真。
偏生小少爷娇生惯养,觉着被武原镖局一众五大三粗的女子伺候,上不得台面。
临时路过永州,挑了些长相体面的侍女。
没成想前往隐仙谷路途艰险,走到这里那群临时招来的侍女中,唯有季君竹一人活了下来。
车队在荒郊野外驻扎,等待少爷清醒。
武原将手上骏马拴好后,绕了个圈儿,寻到了大树背后的季君竹。
他垂首站在她的身前,眼神复杂。
恭敬向她行了一后辈礼:“方才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季君竹打了个哈欠,歪头继续装睡。
见她不搭理自己,武原深深鞠了个躬,转身悄无声息的走入镖局队伍中,佯装不知情。
武原心性梗直谨慎,方才注视马车失控,感觉到一股真气波动。
回头便对上季君竹一双深不可测的杏眸。
说不上来,心底发憷的感觉,武原只觉胳膊上毫毛直竖。
她行走玄天大陆多年,心知修真界能人异士诸多。
并不敢冒犯,规矩的打完招呼,也不多做纠缠。
*
“镖头,您说为何越靠近隐仙城,官道上的人却愈发少了呢?按理十年一次的选徒大会定在隐仙城,前往此处拜师的人不该如此少才对啊。”
深夜中,众人围拢坐在柴火边,烤干粮。镖局中的老人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小少爷因受了惊吓,早早进入帐篷休息。
这会儿倒是没有烦人的颐指气使的声音。
武原伸手咬了口粗饼。
“这天下早就不太平喽!你们以为,隐仙谷执事为何出手一枚中品灵石的高价,让我等护送良公子入城?”
周围一众女子竖起耳朵,口中干粮都不嚼了,目光灼灼的看向武原。
“难道不是因为此地山匪流寇众多?”
武原摇摇头:“非也。”
她放下干粮,叹了口气道:“若是普通流寇,普通镖局足以应付,却偏生选了我们。这便是另有蹊跷。”
众人恍然,武原扒拉下火苗。
低声继续道:“修真界如今局势紧张,各大门派对付兽潮尚且自顾不暇,哪里会抽出时间挑选新弟子。”
“隐仙谷若非选徒,为何前些时日传出各大门派、魔总高阶修士全部出动前往隐仙谷?”
“放出选徒的风声大约混淆视听而已,实则是为了遮掩正道十大门派、魔族三宗会盟之事。如今前线局势紧张,玄天大陆正魔两道怕是要练手对付妖族了。”
武原浑浊的眼睛盯着火苗,脸上复杂之色尽显。
“妖族真就如此厉害吗?”有人问道。
“妖皇一人可灭一城,你说怎能不厉害。”
“咱们人修难道无人能够对付他吗?”
武原重重叹了口气:“有倒是有啊,只可惜……那人再不管修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