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炎皓也戴着狗皮帽子,一般人戴这种两耳耷下来的毛皮帽子,看起来就好像拒不接受改革春风似的,十分oldschool。
展炎皓非给戴出了一种唯我独尊的座山雕气势。
他身着黑色长滑雪服,人高腿长,一身的岿然之气,俯视下来,能止小儿夜啼。
但这被留下的小姑娘不慌不忙盯着展炎皓,颇有大将之风。
马追放心了些,这小孩看起来有个五六岁了,没想到竟是个不怕展炎皓的小勇士。
她两颗瞳仁点漆一样,汪在秋水似的眼眶中,脸冻得红扑扑,像一颗晶透的莲雾。
展炎皓低头,灯下看人,小姑娘粉雕玉琢得不像话。
展炎皓蹲下来,正欲问话,忽的悚然。
一般人除非在高速摄像头下,否则细微的表情变换过程是不能被捕捉到的。
但展炎皓确凿是看到了小姑娘从平静到大哭的表情变化全过程。
小姑娘小嘴角下坠,小眉毛攒起,大眼睛慢慢眯得不见踪影。
像电影里的慢动作画面,她哭了起来。
原来小姑娘不是勇敢,而是反应着实迟缓。就她这个慢,出了事绝对是最佳顶包人员。
马追惊讶:“我这是活着看见疯狂动物城里那只树懒了吗?”
小姑娘表情酝酿到位已久,吸了口气在腔子里,但就是不嚎出来。
一般小孩哭叫都是嗷一嗓子一气呵成,小姑娘偏偏给分做了好几个流程,现在流程卡在“哇”那一声上了。
展炎皓三人被她这么一整,全都吊了一口气到嗓子眼。
终于“哇”出来,三人齐齐吐出口气。
注入灵魂。
小姑娘准备逃走,可是太慢了,慢到展炎皓想助她一臂之力。
展炎皓抱她站起来,小姑娘的视线高度忽然从一米变作了两米,唬的赶忙伸出小胳膊搂住展炎皓的脖子。
这一搂都花了半分钟。
展炎皓擦了小姑娘眼睫毛上冻成冰渣渣的眼泪,努力温柔地说:“大人呢?”
马追感慨:“铁汉柔情,我这一辈子大概就是毁在这张成年人脸上了。”
小姑娘大概感觉到展炎皓没敌意了,说:“爸、爸、妈、妈打——”
马追急得心痒难搔:“打野兽?打山贼??打群架???”
“打——麻——将——”
……
虎子一个爆笑,小姑娘迷茫得很,不知道虎子在笑什么。
她的手套搭在展炎皓脖子上,毛茸茸的,展炎皓脸上隐着一个笑,说:“你叫什么?”
“慕——容——”
“慕容?老大咱们今天得罪豪门贵族了……”马追对小姑娘肃然起敬。
忽然听得一个女人的厉吼:“丫蛋!慕容丫蛋!在哪儿呢?”
……
展炎皓把慕容丫蛋交接给丫蛋妈妈。
丫蛋妈妈拎着一个粉红色书包,一看长相知道十分利落,不是个扭捏的妇女。
沟通明白了之后才知道,原来丫蛋竟就是村长慕容仪的女儿,慕容仪正是一直跟展炎皓他们对接的那位仪师父。
而慕容仪之所以没有给展炎皓三人一个热烈的欢迎,是因为他喝酒去了,喝得一佛出世,早把警队要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丫蛋妈妈完成了这个热烈的欢迎仪式。
她把展炎皓三人带回房,叫他们脱了外套上炕,三两下就安排好了,展炎皓三人今晚住在丫蛋家客房,一会儿她准备做硬菜招待。
她效率惊人,一看就是习惯了说一不二,在家里的地位一言以蔽之: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房间里暖气充足,丫蛋的羽绒服也被妈妈刷刷脱了,然后她被安放在炕上,跟展炎皓他们坐在一块。
屋里实在温暖,有一种暖暾醉意,丫蛋穿着白色毛衣,她妈妈怕她热,给她扎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辫子。
细软头发被分成三撮,三柱擎天。
这回她是真的镇定下来了,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观察展炎皓,不动声色的。
刚才扔鞭炮的熊孩子当中有一位是丫蛋的哥哥子昌,十多岁了,是熊孩子里头的一员大将,现在他带着一众小弟们偷摸回了自己家里。
一帮骁勇善战的熊孩子们又不敢进屋,又对陌生人到访十分好奇,别别扭扭躲在院子墙上朝里看。
他们多数都是中小学生,把出来捣蛋当寒假作业写。
丫蛋妈妈一出门,熊孩儿轰然散了。
丫蛋妈妈出手,手到擒来,一会儿展炎皓从窗户上看见她拎着子昌的耳朵在院子里训话,声震院落,“上不得台面的,去喊你爹,就说上头下来查案子的大警官,叫他赶紧滚回来。”
丫蛋妈妈显见是偏疼妹妹,她进了屋把书包拿给丫蛋,又变成了一脸慈爱。
马追乐,这个丫蛋妈妈跟展炎皓异曲同工,都偏爱弱小软萌的。
丫蛋妈妈说:“今天小赢了点,给姑娘买了个书包,她都快上小学了,别的也没啥,健康成长就行。”
马追搭话,说:“您倒是思想开明,好多老铁现在还是重男轻女呢。”
“咋那老想不开啊?女孩跟男孩有啥不一样的?”丫蛋妈妈对这种老古董思想十分不屑。
丫蛋看着书包,慢动作表达了喜悦。
这书包玫红,上面印着迪士尼公主,眼看是白夜村爆款,开学之后极有跟同学撞包的风险。
丫蛋却很喜欢,还要寻求认同:“好——看——吗?”
马追责无旁贷地承担起夸奖的重任,说:“好看,你看这包,多……多花啊。”
确实除了花,也没有其他优点了。
丫蛋很高兴,对马追绽放了一个缓慢的笑。
陌上花,缓缓开。
小丫蛋是个美人坯子。
慕容仪摇摇晃晃地回来了,他是个玄学大佬,从家里风水装饰之讲究就看得出,绝对是相土尝水、象天法地的业界精英。
他还没进门,丫蛋从自己脖子上掏出一个坠饰,三枚铜钱,竟然是三帝通宝,乾隆通宝、嘉庆通宝、道光通宝各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