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京都的夏天似乎走得特别迟。
已经到了八月底,午后的骄阳还肆无忌惮地烘烤,屋里放着丫鬟阿巧好不容易要来的冰盆,丝丝地往外冒白烟。
即便如此,房内还是极为闷热,让人喘不上气来。
顾念在这样的闷热中醒来,发了一会儿呆,慢慢地坐起身子。
阿巧听见响动进来,把手里的蜂蜜水送到顾念口边,“姑娘,润润嗓子罢!”
顾念抬眼看着眼前这张微圆的、带着喜气的脸庞,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重生了。
前世那些悲惨的境遇,就好似一场梦。十八年的人生,突然就转为无形。
而她,还是及笄之前、待字闺中的顾家的长房嫡女。
一个外人看来风光,实际上却是孤苦无依的女子。
生母早逝,父亲顾远宏很快娶了继母陈氏。陈氏面甜心苦,在嫁进来的第一天,就打定主意要磋磨她这个原配的女儿。
先是以温婉之态对待顾念,渐渐对她施行捧杀的策略,把好好儿一个女孩儿养成个飞扬跋扈的性子。
她自己还很愚蠢,把狼子野心的继母当成了亲人一般。
直到她十八岁那年,陈氏亲自把她送到了宁王府上。
宁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儿子,是铁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正因为有这一层身份的保护,他行事肆无忌惮。
王府内养了十几个姬妾,个个貌美如花。顾念容貌极盛时,当得起京都第一美人,若是真的曲意逢迎,未必没有个好前程。
可是,她不愿意。
在她看来,男女情爱,需得你情我愿,以你心换我心,哪能因为地位权势而伏低做小?
而且,宁王此人残忍跋扈,她甚是不喜。
于是,在入府的当天,她就收拾了行囊打算逃跑。那时候,她还是个蠢姑娘,哪里知道一入侯门深似海,岂是想走就能走的!
她自然是被抓回去一顿毒打,遍体鳞伤地被关入柴房。
也不知道是宁王授意,还是下人有意为之,在柴房五六日,没有人给她送谁水送饭。后来,顾念在饥渴中死去。
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四岁。
依旧是无所依仗,依旧不被父亲疼爱,府中依旧有虎视眈眈的继母。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但顾念知道,她有了翻盘的机会。
想到这里,顾念便下了地,阿巧忙拦着,“姑娘还是不要走动的好,就躺在床上歇着吧。”
阿巧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愤恨。她家姑娘好好的,有没有招谁,也没有惹谁。不过就是大老爷破天荒送了姑娘及笄礼,就被二姑娘看上了,非要抢过去。
两人争执之下,二姑娘把她家姑娘推下了水。
姑娘被人救上来,就发了高热,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如今这才过了两天,可是不能出去乱跑。
顾念却不管不顾,自己随意穿了一身衣衫便出了门。
阿巧无奈,只好跟着。
说起京都最繁华的街道,非东街莫属。此时,一明艳少女正急急地往前奔。正是顾念。
阿巧累得气喘吁吁,“姑娘,咱们歇歇吧,您的身子刚好,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确实,顾念额头已经见汗,她自己也感到了一阵阵地发虚,只是时间等不得,她必须要赶紧见到那个人。
他经常出现在售卖桃花酥的点心铺子,若是今日运气好,她应该可以碰到。
主仆两个来到点心铺子的时候,前头已经排了长队,粗粗一数至少也有十七八个人。
阿巧恍然大悟,“原来姑娘是想吃桃花酥了。”
“不如姑娘先回去,奴婢在此排队就好。”今日天气闷热,姑娘身子刚好,若是再中了暑,病上加病可如何是好。
顾念哪里肯听,她此来就是为了偶遇那个人的,若是回去岂不是功亏一篑?
所幸,那人没有让她等多久,不过片刻,便在街角出现了。
他打马而来,出现在点心铺子门口的时候,排队的小娘子们不约而同地都看了过去。
他穿了一件纯黑的锦衣,袖口和领口用金色丝线绣了暗纹,显得低调又奢华。头发用一枚金环束住,剩余的墨发披散在后背。与黑衣融为一体。
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马鞭。五官是少有的俊朗,尤其一双眼睛浓黑如墨,又深沉如潭。神色极为清冷漠然。
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是值得他去关注的。
他的眼神四周一扫,顾念立刻就听到了身边小娘子的吸气声,“这就是怀瑾公子?这也太好看了。”
又有人说,“他可不仅仅是好看,而且是文武双全,得了陛下赞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