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野利旺荣一声大喝,翻身坐起。西北的冷风,灌进了脖颈,茫然的眼睛里慢慢有了清明。在他的四周,成半圆状围拢着护卫的亲兵。更远处,一堆堆的篝火旁,都是惊魂未定的军卒。
“什么时辰了?”野利旺荣问道。
“回大将军,天快亮了。”亲兵回答。
野利旺荣做了一个噩梦,他率领着铁鹞子,意气风发,驰骋在大宋中原,南人弱小如羊羔,在战马的铁蹄下惨叫。突然,天空坠下雷火,发出巨大的轰鸣。他和他的麾下,被雷火击中,烈焰焚身。
这个梦是如此的清晰,甚至能感受到,烈火烧灼皮肤的剧痛。他亲眼看着他的爱将,在烈火中化为了灰烬。
野利旺荣已经逃了两夜一天。昨天后半夜,才算是摆脱了追兵,有机会坐下喘口气。他站起身,向着远处看,星星点点的火光,足拉开十数里,仿佛鬼火一般,飘散在黑暗中。
十万大军,至少有一半,被留在了麟州城下,变成孤魂野鬼。想到麟州,野利旺荣的心头,突突的猛跳了两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梦里的雷火,和麟州城下的天雷,在他的心里叠在了一起。
只有天神降下的天雷,才能如此的暴烈吧?那一夜,天雷就在身边炸响,血肉横飞的场面,让他这个老军伍,都生出了恐惧。铁鹞子的甲胄很坚硬,却被天雷撕碎。受惊的奔马,在天雷面前,被炸成了肉块儿。
他看的很清楚,仓皇逃命的军兵,被炸死的不多,更多却是被自己人踩踏在地,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敌兵冲进大营,没有遇到像样的阻击。天雷一炸,大营瞬间崩溃了。
天光渐渐亮起,野利旺荣不再停留,挥手下令出发。这里还不能说安全,他要尽快赶到琉璃堡,那里屯着大军的粮草,留有重兵把守。
琉璃堡在府州西北,相隔一百五十里,距离麟州一百二十里,距离丰州不足百里。一日之后,越来越多的西夏军兵,渐渐聚集到琉璃堡附近河谷。
开战之初,麟州、府州周边的寨堡,都被西夏拔除,以保证粮道的安全。此时,琉璃堡方圆百里之内,没有大宋的军事力量,倒成了西夏败兵的避难所。
野利旺荣乃是李元昊的大舅哥,他的妹妹正是李元昊的皇后。被任命为右厢大将军,率兵十万进攻麟州,掩护李元昊突袭渭州。
张元定计,一路在明为诱饵,做出围攻麟州的态势,将大宋各路援兵,都吸引在麟州城下。另一路在暗,选西夏精锐突袭渭州,快速夺取关中。大宋内地防守空虚,只要一支劲旅突破渭州,西夏将直入关中。
李元昊采纳了张元的计策,派遣步跋子、擒生军五万,从各部族征兵五万。十万大军号称三十万,由野利旺荣率领,浩浩荡荡杀奔麟州。元昊则率领精锐突袭渭州。
在野利旺荣麾下,有四千铁鹞子,这是西夏的重骑兵。
铁鹞子是野利旺荣手中利器,但是在此次战事中,他们存在的价值,更多是为了震慑部族军。西夏各部族之间,从来争斗不断,矛盾重重。此次摄于李元昊的凶威,不敢不来。
但是想让这七拼八凑的部族军和睦相处,那就是痴人说梦。谁也不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给没有交情的部族。甚至是有交情的,也会冷不丁的从后捅刀子。
这样的一群联军,没有铁鹞子的镇压,估计走不到麟州,自己就会打起来。这件事让野利旺荣分外的头疼,却是毫无解决的办法。他的妹夫都没办法,何况是他?
这帮子部族军,没有战事的时候,他们就是牧民,放牧耕种。受到征召,拿起刀枪就成为军队。这样的兵力,打顺风仗还可以,一旦战事不利,立刻就会崩溃。
没有任何警讯,大宋突然来袭。部族军一哄而散,四处逃窜,导致无数的军兵被踩踏致死,甚至被挤落河中,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精锐铁鹞子,没有发挥出优势,反而损失惨重。敌人来的太快,重骑兵连披甲上马的时间都没有。就算一部分人上了马,不成阵列、没有速度,迅速被敌军的天雷毁灭。
是的,在野利旺荣的心念里,那种发出巨响的铁疙瘩,就是天神抛下的天雷。毁天灭地的神威,根本不是弱小的人类可以抵挡。
此时,野利旺荣站在高处,俯瞰着河谷里的残兵败将,面色阴沉的要滴出水,只觉浑身的血往脑子里窜。
经过清点,聚集到此处的兵马,不到四万人。损失如此惨重,除了一死,他无法向李元昊交代。
“大将军,丰州来人求见。”亲兵忽然过来,低声禀报。
野利旺荣一怔,随即就明白了过来。出发之前,张元特意向他交代过,丰州有内应。一旦攻击麟州不顺,回师之时,夺了丰州。应当是丰州得了消息,现在找过来了。
“悄悄带到军帐,不要声张。”野利旺荣吩咐道。
时间不长,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被带到了野利旺荣的军帐。来人宋人打扮,但仔细分辨面目,眉骨挺括,眼窝较深,还是能看出西夏人的特点。见到上座的野利旺荣,立即躬身施礼。
“卑下米擒赤海,在暗堂效力。”来人说道。
“见本将军何事?”野利旺荣问道。
“大将军,丰州内应已经掌控西门。大将军若有需要,我等随时可以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哦?城内有多少守军?”野利旺荣的副将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