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左右,柏菡回到家,头顶沾着雪花片,一进屋就迅速融成水。
“太太,您回来啦。”徐姨赶忙过来,刚洗完的手在围兜上擦了擦,上前帮柏菡把厚实的羽绒衣脱下挂起。
柏菡说:“谢谢徐姨。我现在不是太太了,叫我柏菡就好。”
徐姨未搭理她的这段话,笑容满面地用眼神示意餐厅的方向说:“先生回来了,他在等您一起用餐。”
她将柏菡领到灯火通明的餐厅里,墙上的、贴地的、天花板上的,所有灯都亮着,整个房间亮得仿佛只有白色,与落地窗外的雪夜形成了鲜明对比。
长桌上摆放着六个菜,有些还腾腾地窜着热气。
晏沥就坐在长桌的一侧,曲着背,双手搁在大理石桌面上沉思状。他听见了响动,视线上移朝柏菡看过来。徐姨见状识趣地拉上了餐厅的玻璃移门,退了出去。
“我下午三点才吃完,现在不饿。”柏菡冷淡道。
晏沥垂着眼,指骨分明的手背在身后走向她。他只穿着单薄的一件白衬衣和西裤,像是刚从外头回来,只褪了外套就在这里等她。
他走到柏菡身前二三十公分处站定了,藏在身后的手忽然伸向前举起一束用水蓝色包装纸裹住的满天星。
柏菡被这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满天繁星震慑住了,杵在原处,僵直着手臂。面前的花骨朵轻轻颤动,发出簌簌的声音,纯白色的满天星,像窗外的初雪。
她没有接过,几次张嘴都将话语吞回了肚里,直到晏沥开口才打破了这宁静。
他举着花束,低着头说:“我想我有必要为下午的事向你解释。”
柏菡抬起眼,与他对视三秒淡淡道:“你说。”
她不是“我不听我不听”的那类人,她讨厌误会,更希望对方把话讲得明明白白。
“我让eric跟着你的本意并不是……”他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合适的用词,“并不是为了跟踪或者控制你。因为上次的事,令我心有余悸,我担心如果你有什么事,我无法在第一时间知道并赶到,所以才让eric跟着你。”
他一口气说了长长的句子,柏菡默默听着,目光一直落在他举着满天星的手上,微挑眉。
“好,我知道了。”等他全部说完了,她平静地回了一句。
这就是她想说的全部吗?
晏沥欲言又止。
柏菡伸手接过了花,凑近欣赏了一番。
她的沉默让晏沥摸不准她的心思,于是他问:“那你原谅我了吗?”
“如果你是指今天这件事,嗯。”
其实只要他是坦诚的,有理有据的,她并不会纠缠耍脾气。怕的是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要靠猜。
“对了晏沥,”她把玩着手心里满天星的花朵,“其实我现在已经不喜欢满天星了。”
他怔在原地,看她轻轻摘下一小朵花,放在手心,细嫩的手摊开,白色的蕊静躺在她的掌纹中。
“现在我喜欢玫瑰,带刺的。”
她把花放下,拍了拍手心里的余粉,“但还是谢谢你今天的准备,毕竟是你第一次这样做。”
准备的菜,她一口未吃。他动了两口,也没了胃口。
·
晏廷和林沐琴彼此冷静了几天,最后还是决心离婚了。
出乎意料的是,做出最终决定的人不是晏廷,而是林沐琴。她带着一纸离婚协议书,一条条罗列出了她要的财产,晏廷看了眼,就签字了。
她要的其实不算多,和晏廷心里想给的,差之甚远。
做出决定的第二天,林沐琴把晏沥喊回了晏家。
她穿了袭绒绒的睡袍,坐在沙发里,垂着眼,神色疲惫。晏廷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推开门,大步流星进了客厅坐下。期间他们都没有看彼此一眼,原本家中那个聒噪声音的来源,变得安静而寡言。三人对坐,静谧无声。
林沐琴醒了醒眼,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和你父亲决定离婚了。”
晏沥料到了,点了头。
“你成年了,我们也不必争什么抚养权。离婚后我会住到南区的房子里去,那一栋你父亲给了我。你想来看我的时候可以去那里。”她轻声说,眉目皆未动,面上波澜不惊地一点不似她。
晏廷侧过眼看着她,欲言又止。
窗外是鹅毛飞雪,庭院里的灌木丛上都落满了白色的雪堆,一眼望去,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听着林沐琴这样平静又柔和的嗓音,一切恍若隔世。有些事分明不过一月尔尔,却觉得已是许久以前。
须臾之间,就好似光阴如梭、白云苍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