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菡立在台阶上,再跨三步,就可以踏上深灰平整的柏油路。
她已经褪去了一身华装,素面朝天地披散着长发。而眼前人还是那身墨色西服,将人衬托得英俊挺拔。
柏菡清了清嗓,把拿在手里的手机放进卫衣的兜里,微微倾斜上半身俯视他,“我们才在颁奖礼上见过,”她顿了顿,声音清冷,“哦,也可能是你没注意到我。”
藏蓝色的天空乍然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一点一滴落在人身上,柏菡退后了几步,站进挡雨棚下方。晏沥向前走了两步,却没有走进来,靠着最下方的一级台阶,仰着头。
晏沥抿唇一笑道:“你今晚很美。”
柏菡没吭声,双手揣进卫衣兜里,指尖无意识地触着手机。
当他看见傅承德和她一起出现时,心里一阵绞痛却不能言说。她在红毯上被绊倒时,他正站在远处望着她,下意识向前跑去的身躯也不及在她身侧的傅承德来得快。
他嫉妒疯了,坐在后台时一直沉着脸,同在一间休息室的人没有人敢上前找他搭话。
他多希望上台领奖的是她,甚至在早早知道候选名单时,一度想动用自己的关系把得奖者换成她。但他当然知道这是不对的,只是一次不理智的冲动遐想。
他站在台上,心不在焉地将奖杯递交给《家乡》的编剧,退至一旁,静静望着相隔几十米的柏菡。
她着一身西装,沉静内敛地平视前方。
雨仍旧下着,夜色在微雨中变得愈发朦胧不清。
“我很想你。”
漫长的寂静后,“跟我回家,好不好?”
伴着越来越大的嘈杂雨声,他说道。
雨水落在他上仰的面孔上,睫毛像被落雨打着的树叶,一下一下地颤动,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唇角淌下。
自从今天瞥见了那一眼起,他对她的想念奔涌而出。
柏菡皱了皱眉心,轻轻启唇:“雨声太大,你说了什么?”她顿了顿,“另外,你真的要这样站在雨里吗?”
暴雨如注,顺着雨棚滑下来的雨形成了一道水帘,他站在帘外,身影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我说我很想你。”
“我说我听不清——”
忽然,他从那水帘外一脚踏入她的领域,湿答答的人就这么凑了上来。
“现在所有人都记住了你是柏菡,你完成了你想做的事了吗?”
柏菡轻轻推开他,抖了抖卫衣上的雨水,“还没有。”
“我看了你的采访,你说——快了,是吗?”他吸了吸鼻子,身子微微发抖。
西服挡不住深秋雨夜的寒冷,雨水渗进了衬衫,冰凉凉地附着在他肌肤上。
柏菡默不作声。
按照她原本想的,是想在完成第一个原创剧后,直面自己的内心。
但被他这样戳穿指明,她又有些心有不甘。
不甘自己白白被误会四年,不甘自己追逐了十三年。
“没有。”她冷冷地回答道,“如果你等不下去了,可以不等。”
水珠沿着他被雨水拧在一起的发丝落下,煞白的嘴唇显得文文弱弱,很是颓废。柏菡竟然坏心眼地有些喜欢他现在这副模样,像是犯了错被从天界打入凡间,落魄潦倒。
他的眸光微闪,盛着楼道里的微弱荧光,身后的雨帘落在他肩头,溅起白白的小水花。
“等,十三年,二十六年,等到百岁老人我也等。”
柏菡咽下已然滚到嘴边的话语,多少有些因为他的话动了心。
两人对望了长达一个世纪之久,直到有人回来,穿过水帘走到遮雨棚下方,用力甩了甩雨伞上的水。
柏菡后仰了身子,看到晏沥像个呆子立在台阶下,被甩了一身的水。
柏菡抿了抿嘴,“这位女士,有人在你身后。”
对方慌忙停下动作,回头看到穿着西服的一俊朗男人竟湿透如落汤鸡,很是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赶着跑回来,没注意到。诶呦,怎么全身都湿透了。”
“没事。”晏沥轻声说。
对方又道歉了几声,这才走上楼。
待人走后,“车停在哪?”柏菡问。
“保安室边上。”他回答道。那是唯一的空位,离这栋楼很远。
“在这等着。”
她徒步走上十二楼,从玄关边拿了一把伞,又走下楼,到一楼时,已是小跑之姿。
“伞给你,走吧。”
晏沥低头接过伞,“你刚才是不是要出门?”
柏菡回头看着他,半晌淡淡道:“肚子有些饿,刚才打算去门口吃一点。既然下雨了,就算了,家里有泡面。”
晏沥听了,撑开伞,将完整的水帘从中心点劈开,伞面上腾腾升起水雾。
“泡面不好。正好我也饿,一起吧。”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了声,柏菡连忙捂住,却捂不住声音的流出。
她咬着嘴唇站到伞下,两人共打一把伞往小区外走。
“吃什么?”他低头俯在她耳边问道。
“面。”她挪了挪头,避开耳边传来的温热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