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如刀,熔浆滚烫。这是一座普通的熔炉,也是杀人的器皿。
戚谋的五感随着体内的水分一起蒸发掉了,他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清醒起来。
“大家好,在围观我的处刑吗?真是抱歉,我刚来四天,不太懂规矩。”
第一句,假的,现在才是第三天夜里。
可耳边没有系统提示的声音。
外面的居民悉悉索索交流,传进炉子里的声音已经有些模糊。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戚谋感应不到九重欺诈的判定,可见这个副本真是把个人系统屏蔽得死死的。
那只能——凭着欺诈的灵感来了。
戚谋又说:“哎,我真的很惨,在雪原上见到了三四只雪怪,好不容易找到城镇,就被你们……”
第二句,假的,没有见到那么多雪怪。
外边没有回应,沉默地可怕。
戚谋好像是个演员,在舞台上独自演出,下面满是观众,却没有一句掌声,更没有鲜花。
九重欺诈产生的能力与欺诈成功的难度挂钩。
换句话说,如果戚谋想用九重欺诈让一个人死亡,那么前置的成功欺诈里,至少有一句的难度,需要达到让这个人相信他自己会死的程度。
相反,如果想让自己活下来。就必须从凶手们身上下手。
戚谋既见不到他们的脸,也不认识他们,对雪域的了解不会比居民深,要欺诈,得在自己身上找话题。
想要一件羊毛衣,除了把一只羊剃光外,还可以把羊群里的羊都拔一根毛下来。
既然质量不够,那就祈祷外面的人数能凑。
戚谋翻了个身,摸了把脸,把汗攥在手心默默祷告:“你们有见到我的几个心上人吗,他们是不是很着急担忧?”
第三句,小七要是在都得笑了。
“……几个?”
“渣男……”
居民不知道戚谋是欺诈,也不知道一个人死前凭空说自己有几个心上人什么意义,不大可能会怀疑。
“不就是因为我捡了那孩子么,他们就都不接我送的花了,哎。”戚谋声音里充满遗憾,他尽量让自己声音中气十足一些,可眼前已经开始飘起星星点点的白光,模糊地现出谁的脸。
炉子外面,居民的喊声变得飘忽不定:“活该……和有诅咒的……亲近……”
第四句,从来没有过花。
戚谋趁着自己还能动弹,干脆把透湿的衣服脱了,以争取更多的清醒:“我正在自白,哎,他们不喜欢我了,一定都会去亲近那个讨喜的人吧。”
第五句。
既然有人是城镇内的人气第一,那么这些居民一定会对戚谋说的“讨喜”有反应的。
戚谋支起耳朵。
嘭。
嘭。
嘭。
狭闷的熔炉,最清晰的是他胸腔内的心跳。
这是一场豪赌,他们到底有没有信?
那些窃语并不是无迹可寻。
“很讨喜……是戴棉绒帽的……”
“我也喜欢亲近那位……”
好,很好。
夹缝求生的欺诈没有坐以待毙,套取的消息还算有用。
剩下的是活下去和队友汇合。
活下去。
回去好好教训便宜儿子。
活下去。
回去一定发工资。
戚谋仰脸,任汗珠落下全身,又喘了几口气,从满是求生的脑子抠出下一句欺诈的言语:“好想让他们陪我啊,喂,都丢进来陪我好吗。追了这么久一个都追不到,很烦哦。”
六七两句,卖力演恶毒男配。
嘭。
嘭。
嘭。
外面的感慨伴随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在耳边变得意外清晰,是自己回光返照了吗?
居民们声音义愤填膺:“……太恶毒了。”
戚谋真就开始扮演恶毒男人了,嘻嘻笑了一声:“不帮算了,反正那孩子见不到我回去,一定会把他们都咬一口,到时候蔓延到你们整个城镇,得不到吗?都下来,陪我。”
居民又在附和,但是声音再次开始变得模糊。
回光返照的时间结束了?
如果在这死了,可太没面子了。
“……雪孩子……听他的……在他怀里……都不咬他……只咬了要攻击他的……”
这就是神助攻吧。
八句。
一声尖叫骤然从人群里拔出;“把那些人都赶出去!不能传染我们!”
嘭。
嘭。
……
耳边再无声。
失去的是听觉,还是心跳?
亦或是生命与灵魂?
戚谋努力闭了闭眼找回自我,胸前发胀,卡在喉咙里的咳嗽被他装作奸笑。
他的声线很稳:“我还很好呢,这个熔炉连我都化不死,也不能化死庇护我的雪小孩,就算把他丢进来,也是没用的,你们可以等死了。”
九重欺诈发动完毕,成功与否未知。
戚谋只是在赌。
当九重欺诈扩展到在场所有人时,会突破原本的限制,完成更不可能的事。
要所有npc都相信?
没人能保证做到。
但戚谋不介意拿命去赌。也只能拿命去赌。
戚谋在心里默念:熔炉降温,直到处罚结束,我不会死在这里。
说完,他往后一靠。
他已彻底与世隔绝,在熔炉里感受自己的融化。
时间被拉得无限长,也无限割裂人的身心。
……
过了一会,也许是心静下来的缘故,还真有淡淡凉意在他身上流转。
嘭!
一声剧烈的心脏闷跳炸在耳边。
戚谋猛地睁眼:没死,这很好。
接下来只要等待。
时间在混沌中过去,他的头脑依然保持着一线清醒。
在烈火的灼热烘烤和全身滚烫的痛感之间,他一直在计数。
几万个数字滚过去,差不多几个小时了。
戚谋没有死,只是像蒸了一夜的桑拿,这个爱补水的人有点遭不住。
他想象着,他张扬而不失美感的身体浸进浴缸,舒舒服服地泡温水浴。
仰头时,还能享受着浴缸的颈部按摩。就算有不听话的小黄鸭四处乱撞,也能玩心大起地拿手指驱逐人家。
……在做什么美梦呢,如今流过他匀称肌肉、再没入不知何处的水珠都只是汗而已。
人群早就离开了,外头也没有任何动静,像是天地之间只有他,在这熔炉之中等待寂灭。
过来许久,有更混乱的脚步走来。
天是不是亮了?
戚谋想:“他们不会以为我死了吧。”
事实上,水源爱好者也真想死了。
咔嚓。咔嚓——
炉盖似乎开了一条缝,就像他们在外边见到的那样,回归待机状态。
这场惩罚终于结束了。
“有点心理准备……要是看见了什么……你可别发疯。”
戚谋听见谁这样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