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一幕，像是放电影似的，拉扯着他的每一根脑神经。
他不想去想啊。
他一点也不想去回忆那种痛苦的经历。
他现在有他的莲酱啊！
“那就喝点水吧。”黑泽莲从他的书包里拿出热水壶，倒了一点在盖子里，吹了吹，举到了他的面前，“你要是难受，我们就出去转转吧。”
他已经订了附送玩具的儿童餐厅，还为芥川订了一个超级大的生日蛋糕。
可惜钱包不允许，不然他还想让他看一场烟花。
这是他曾经为自己的生日构想，现在毫无保留的，全数给了另外一个人。
芥川勉强抬起脸，嘴唇颤抖了两下，像病猫一样哼出两声：“莲酱，水烫吗？”
“不烫，我吹过了。”黑泽莲怕说服不了他，低头喝了一小口，然后再递给他，“你看，喝了没问题。”
芥川突然伸长了脖子，就着他喝过的那一边喝了一口。
——又来！黑泽莲心里感到有些莫名的异怪，从刚才被芥川吻了一下之后就觉得怪怪的，虽然他和芥川现在就是父子关系，有时连一个苹果都会同吃，但都是各吃一边，芥川还是第一次喝他喝过的这一边。
算了，他在乱想什么呢。
“有点甜。”芥川砸了咂嘴，评价道。
“？？？”这难道不是白开水吗？
“那边那个银发的先生，这次换你来体验一下。”
听到主持人的声音，黑泽莲下意识地朝周围看了看，没有银发的，那说的就是他自己了。
……不想去。
“放心，没有危险的！”主持人继续保证道，“我们的大象是经过训练的，不会伤害你的。”
黑泽莲不是很情愿，他现在不太想尝试这种危险的游戏，但看到芥川亮晶晶的眼神，听到他说：“莲酱，你要不要上去试试，我来帮你拍照啊。”
“……好。”
为了不让孩子失望，身为父亲，打肿脸也得上了，于是黑泽莲走上了台。
这种感觉其实很不好。
他看着大象抬起的脚跟，心里有一点点发虚。
他虽然做过很多刺激的事，但事实上都是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像这样真的是……
算了，他是个成年人，怎么着也不能说害怕啊。
“不会有问题的。”他对自己说。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了子弹穿透了空气的声音。
一瞬间，他的心跳近乎停止。
站在他旁边的大象突然一个趔趄，大脚朝他身上踩了下来。
这绝对不可能是正常的表演。
千钧一发之际，罗生门突然卷了过来，卷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拖到了一旁。
大象轰然摔塌，发出悲鸣，溅起一阵烟尘。
“莲酱——”
黑泽莲听到从看台上传来了芥川的声音。“我没事——咳咳——”他呛了灰尘，不停地咳嗽着。
主持人也有些慌了，因为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训练有素的大象，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意外呢。
“莲酱！”
黑泽莲捂住嘴，他对芥川说道，“看来中岛君和镜花小姐已经去追人了，我们也赶紧去。”
他当然知道有人要杀死他。
从他高调地在敌联盟创业开始，就知道免不了这一天了。
他那个疑心病极重的兄长琴酒，应该早就发现他没死的事情了吧。斩草不除根，不是他的习惯。
所以他联系了琴酒，用只有他们兄弟俩知道的方式。
因为只有他，才有办法将芥芥变回芥川。
芥芥固然是他珍视的人，但是芥川本人应该更想要恢复原来的样子。
“江户川桑，你说的……真的一点没错呢。”
——只是那样做，真的能够将芥川恢复原状吗？
“芥川，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希望能成功。”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
和琴酒的见面倒是比想象中容易。
中岛敦和泉镜花去追狙击手，而他则带着芥川去了和琴酒约定的地点。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从未对他笑过的琴酒，此时却朝他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满满的恶意。
黑泽莲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不用为了令人作呕的兄弟情而心里愧疚。他俯视着大楼底下的风景，轻声说道：“十三岁那年，承蒙您的关照，琴酒先生。”
“哦？”对方似乎对他的称呼感到诧异。
“我们之间应该做个了断，在那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
琴酒冷漠地看着他，眼里闪着寒光。
“那一年，是你杀了她吗？”黑泽莲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这并不是由于害怕。
他所说的“她”，他和琴酒都明白，唯有伏特加和芥川两人一头雾水的面面相觑。
过了很久，琴酒“嗯”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确凿无疑的“嗯”，黑泽莲心里的石头算是彻底落下了。
“我知道了。”
他温柔地注视着琴酒，一步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莲酱——”
芥川在背后喊他。
风声将他的声音一下子拉远了。
“砰——”
“砰——”
是两发子弹同时射出的声音。
黑泽莲眼神轻颤。
他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琴酒教会他射击的那天。
那天格陵兰岛的天空也像现在这么蓝，蓝的出奇。
阳光洒在琴酒耀眼的银发上，折射出夺目的光芒。他对他说：“瞄准都不会吗？”
他不服气地说：“又不是一次就能瞄准的！总要多来几次啊。”
“没有人会给你多余的机会。”
与母亲的冷处理不同，兄长用的是一种更加果决的方式。
其实，学东西哪有那么快的。
但是他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
他还问过琴酒：“有朝一日，若是如果我和阿阵哥哥碰上，谁会比较厉害？”
那是一次不自量力的试探，终于在今天得到了证实。
他曾经追逐过兄长的步伐，学他留起了长发，但直到今天他才发现，短发反而比较适合自己。
生命的意义并没有因为模仿兄长而得到充实。今后，也再不需要了。
——既然人生本来就是毫无意义的，那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大概……
琴酒的肩膀被射穿了，鲜血涌了出来，他动也没动一下，像是预料之中的事。
黑泽莲望着扑在自己身上的芥川，摸了摸他的头发。
“莲酱。”芥川虚弱地抬起了脸。
“你疼不疼？”他轻声问道。
芥川摇了摇头。
——也许，是最后一次见到你了。
“芥芥……”
“再见了……”
黑泽莲在芥川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将他从楼顶的天台推了下去。
他在急速下落中，看到黑泽莲朝他轻轻扬起了唇角。
不行，他不能死！
他要是死了，那莲酱会被杀死的！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用罗生门扒住了某一层楼，没有再继续掉下去。
但是他的头好痛，好像要炸开似的。
过多的信息简直要让他的脑袋爆炸掉。
……
“用完了就扔了吗？”琴酒冷冷地看了跪在地上的黑泽莲一眼，脸上写着一副“你也不过如此的”表情。
黑泽莲在推下芥川的那一瞬间，背后也遭到了十几发来自于伏特加真枪实弹的子弹。
有一颗直接打穿了他的心脏。
一点没跟他客气。
“当然了。”黑泽莲虚弱地笑笑，“因为我们是兄弟啊。是一样的人呢……”
琴酒面无表情，没有再说话，他从黑泽莲旁边走过的那个瞬间，后者完全地倒在了地上，浇出了大片的血花。
这种场面经历了太多，他早就麻木了。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因为他听到黑泽莲发出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声音。
——哥哥。
但也只是顿了一下。
身后，是彻底被斩断的血缘羁绊，身前，是一条笔直向前、充满了杀戮与黑暗的长路。
但这条路通向他心中的理想。
这是他的信仰，是他的信念。
他选择为理想而活。
所有挡住去路的东西，都必须清除的一干二净。
……
黑泽莲常常听他的芥芥问：“你见过横滨以外的天空吗？”
他被问得不耐烦了，就会敷衍地说：“横滨的天空是最好看的。”
确实。
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好看了。
天空蓝的出奇，风从他的耳边呼呼刮过，抬头伸手似乎就能够得着那碧蓝的天，冬日里也有白色的鸽子飞过，是一道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景。
黑泽莲心想，这一次他算是赢过琴酒了。
江户川乱步提过，琴酒的个性，说不定也是恢复芥川的解药……实际上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给芥川的礼物嘛，总归是有点风险的。”
唯一遗憾的是，他没有机会再陪芥芥吹熄蜡烛，切开那盒蛋糕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亲眼看着他种的那些菜发芽长大。
芥芥过完他的四岁生日，就彻底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和漫长无聊的人生相比，太短暂了，但教会他的东西却非常多。
会后悔吗？
他不知道。
*
三月一日，横滨港口黑手党总部发生了一大一小两件事。
大事是，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的中原中也，在酒吧上厕所时遭遇不明袭击，身受重伤。
小事是，游击队的成员樋口一叶，收到了寄到芥川龙之介办公室的一盒高档精致的水果蛋糕，署名【somebody】。
作者有话要说： 莲姬：芥川王子生日快乐~